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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友Carlo 和Alex 最近來香港和台灣推廣意大利酒，跟他們跑了一個星期以後，我心裏頓生疑問﹕莫非意大利酒的復興終於來臨了，而且選了在這裏發生？

Carlo 的觀察最敏銳。他一進入 Hong Kong Tatler 主辦的 Great Wines of Italy 展場便跟我說﹕年青人真多，而且女性來的也不少，這預示著意大利酒在這裏的未來！

 

停不了的emozione

他們在香港和台灣先後宴請客戶，Carlo 有機會面對面接觸了對意大利酒充滿好奇和熱情的年青酒友，這更令他興奮莫名。在他臨離開的一個晚上，我們走在路上正談得非常高興之際，他突然停住腳步，並揮動著雙手，激動的告訴我他這幾天彷彿重拾年青的激情。他說他入行四份一個世紀了，早已忘了葡萄酒可以令人那麼好奇和興奮。這種熱情在意大利早已消失了，每當想起他兒子和他的年青朋友的習慣，他便有點哭笑難分。

 

 

Carlo 的 youthful exuberance

Carlo 這番話引起了我的共鳴。在他們的酒宴上，我踫到一些素未謀面的網友，雖然是頭一次見面，但大家好像有談不盡的話題，這些杯中知己的 passion 也著實令我頗感意外。回想幾年前喝意大利酒的人還像珍稀動物般少見，但昔日的涓滴，看來快要匯合為淙淙之流了。說實在話，我不奇怪有這麼一天的來臨，我驚訝的只是它來得那麼快。

 

一個星期踫到的酒和人頗多，這裏只挑三個活動說一下。

 

首先是在香港舉行的Great Wines of Italy 酒展。

 

記憶中從未試過有那麼多星級酒莊一起出現，而且來的都是莊主﹕Bruno Giacosa、Aldo Conterno、Roberto Voerzio、Castello di Monsanto 等等。

 

謙虛的Franco Conterno

因為晚上還有一場酒宴，我只匆匆試過幾個酒莊的酒。最精彩的是 Aldo Conterno 的 2008，但更有意思的是我有機會向 Franco Conterno 請教一個盤旋在我腦海裏已久的一個問題﹕為甚麼酒評人都說自 1990 年代中後期他們幾兄弟接手以後，他們的水平下降了好幾年呢？Franco 說他們的確做了些試驗，但主要在基本的酒而不是他們的主打 Barolo；至於質量出現的問題，他承認當時用的幾個木塞供應商曾出現不少問題。我說我曾喝過很好的 1995、1996、1997 和1999 的Granbussia 與Cicala，但也踫過一瓶塑膠味的 1999 Cicala，這正好說明木塞之害而不是酒質的問題。我曾經請教過提出此指責的幾個人，發現他們都未能提出確切證據，所以我的結論是這是另一個以訛傳訛的例子。Franco 聽後表示感激，而我只可以報以苦笑，但這對我也不是壞事，因為我可以用比較便宜的價格買到這幾個年份的 Granbussia！

 

Carlo 和 Alex 在香港辦的酒宴對象是有一定經驗的意大利酒友，所以選酒以比較冷門的為主，一共有一白六紅﹕

1.   2009 Miani Colli Orientali delFriuli Tocai Friulano Filip (White)

2.   1999 Azienda Trinchero Barbera d’Asti Vigna del Noce Selezione Speciale

3.   2000 Cappellano Barolo “Rupestris”

4.   2006 Castelluccio Ronco delle Ginestre

5.   2004 Il Colle Brunello di Montalcino

6.   2004 Mastroberardino Taurasi Radici Riserva

7.   2005 Montevetrano Montevetrano

 

酒友最感興趣的似乎是 2000 Cappellano Barolo “Rupestris” 與人稱 “Barolo of the South” 的2004 Mastroberardino Taurasi Radici Riserva。

 

 

Cappellano 是「鼎鼎無名」的傳統派大師 Teobaldo Cappellano 離世前的傑作，說他無名，是因為他不允許酒評人評他的酒，所以他的酒也不多見。（見前文﹕Cappellano﹕追夢者 Teobaldo Cappellano）

 

我們最近曾經試過他的 2005 和 2000，令人驚奇的是在冷、暖年份他都保持著很好的結構。2000 年現在喝很精彩，與 Giacomo Conterno 的 Cascina Francia 和 Gaja 的Sperss 比都勝一籌，全因為他沒有失去 Serralunga 特有的堅實的結構。

 

2004 Mastroberardino Taurasi Radici Riserva 最奇怪的地方不是他有多好喝，或者有多麼像 Barolo 那樣集合了結構與優雅於一身。奇怪的是他的賤價！上個月在 Gambero Rosso 主辦的試酒會上我踫到莊主 Piero Mastroberadino 時，我這樣跟他講﹕你們的酒賣得太便宜了！他有點不明所以，我隨即說便宜的酒不被 fine wine drinkers 看上眼，而且便宜買來的人又視他為日常飲用酒，結果百年壽命的酒在十年內已經喝光。Antonio Galloni 的垂直品試曾經給他們的 1928 Taurasi 打了 95 分，但這對喝酒人沒有實際意義，因為只有酒莊才會珍藏這些賤價的酒！

 

我也建議他們是否可以仿效 Barolo of the North 那樣分開基本版 Taurasi 和少量的單一葡萄園精品，令人嘗到 Aglianico 不同 terroir 的風味？在這種事情沒有發生以前，我們唯有忍受賤價的基本 Taurasi Riserva 和超賤價的 Taurasi！

 

難得也有人欣賞Castelluccio 的 2006 Ronco delle Ginestre。從 Tuscany 往北翻過Apennines 山脈便是Romagna 的山，有人認為 Sangiovese 的起源是 Romagna 而不是 Tuscany，但事實是 Romagna 的Sangiovese 走的多是餐酒路線，難得的是Poggio Scalette 的莊主Vittorio Fiore 在這裏造出很典雅的兩款 Romagna Sangiovese 精品﹕Ciliegi 清秀、Ginestre 濃艷，都是主流酒評人尚未發現的珍品。

 

台灣的酒宴對象是法國口味為主的飲家，所以選的三款酒屬於比較主流的經典之作﹕

1.   Le Pupille Saffredi (1997, 2002, 2004 and 2009)

2.   2007 Montevertine Le Pergole Torte

3.   1989 Giacomo Conterno Barolo Cascina Francia

 

 

Le Pupille 的莊主Elisabetta Geppetti 與 Carlo

Le Pupille 的 Saffredi 是典型的Tuscany 沿海地帶的 Bordeaux blend，我一直興趣並不大，覺得這裏更像意大利境內的法租界。但這四個年份很有趣﹕1997 真的活像一瓶 Bordeaux，那燒焦的木桶味主要是顧問釀酒師 Giacomo Tachis 的作品，他以前在Antinori 當釀酒師時，曾在 Bordeaux 名教授 Professor Emile Peynaud 指導下負責釀造早期的 Sassicaia，所以這可以說代表了第一代法國風味十足的作品。

 

很諷刺的是，酒莊自從2000 年開始換了個法國人當顧問以後，Saffredi 反而開始有多一點意大利的味道。這個法國人名叫Christian Le Sommer，曾當過Chateau Latour 的釀酒師，我們這晚試的 2002、2004 和 2009，桶味都大大降低了，清晰可見一份溫暖、圓融和 Tuscany 的優雅，這是由於法國人想告別走了一個多世紀的老路子，還是他在這裏得到了新靈感？三瓶當中，最令人驚喜是多雨的 2002，果味無可避免較欠缺，但有難得的平衡，今天很好喝；2009 新鮮、輕盈；2004 好像處於比較尷尬的階段，稍鬆散，也可能是酒在暈浪？

但無論如何，這幾瓶酒清楚地讓我們看到法國式或所謂新派的釀酒法是一門藝術，目的是表現對象之美而不是改變對象本身。沒有藝術天分的人只好變藝術為技術，結果是畫虎不成反類犬。這幾瓶Saffredi 活生生地說明了這個原理。

 

Montevertine 的2007 Le Pergole Torte 令我旁邊的 Burgundy 愛好者眼前為之一亮，她說光憑香氣她幾乎誤以為這是一瓶 Chambolle Musigny！

 

有趣的是我兩年前頭一次喝這瓶酒時，也同場品試了一瓶Joseph Roty 的 2003 Gevry-Chambertin Premier Cru“Les Fontenys”，當時我寫道﹕「Le Pergole Torte 與 Les Fontenys 的香氣各有千秋，但論口感和餘韻， Le Pergole Torte 明顯地比 Joseph Roty 高出很多，這令我們四人同樣感到驚訝。」我當時是這樣形容他的﹕

我發現三個小時之內，酒不斷在變化，迷人的香氣除了典型的 red cherries 以外，還有 sweet scents 與 perfume ，清甜與很 delicate 的果味久久不去，像個說書的人，故事講完一個又一個。

（見前文﹕漫步 Chianti （之二）: The Magic of Le Pergole Torte ）

按道理，兩年後這瓶酒應該加了些深度，可是我發現他比較緊閉，香氣和口感也有點模糊，可能是我心裏有鬼，我懷疑這瓶酒還在暈浪。

 

 

壓軸好戲是 Giacomo Conterno 的1989 Barolo Cascina Francia，但有趣的是表現各異的三瓶經典酒竟然成為了晚宴的反高潮。

1989 原來是半個世紀以來最好的幾個 Barolo 經典年份之一，可惜Giacomo Conterno 的田遭冰雹所害，收成甚低，僅可以釀 4,000 瓶 Barolo Cascina Francia，最高級的Monfortino 便只好缺席了。

很有趣的是第一瓶有中度的醬油氣味，第二瓶有輕微的醬油味，第三瓶卻發出陣陣羞人答答的新鮮玫瑰花瓣香氣。瓶塞狀態都良好，因此我推想酒的儲存氣溫變化令少量空氣漏進瓶內，以致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氧化。

我從第三瓶先後倒了三、四小杯，在差不多一個小時以內，酒的香氣與口感一直在加強，最後的一杯我連渣滓一併喝進肚子 — mama mia，終於捕捉到我兩年前喝過那瓶的影子！上次那瓶我也要等到第二天才嘗到緊湊的果味（intense fruit）。

憑近乎完好狀態的第三瓶，可以斷定 1989 Cascina Francia 像其他比較好的 1989 Barolo 和 Barbaresco 一樣，仍然處在 primary 的狀態，還在造著甜美的「仲夏之夢」。只可惜當晚大部分人都喝得匆忙，我看很難領略到箇中精妙之一二。但這也是對意大利酒當前處境的很好的寫照。

首先，大多數人初次接觸意大利酒是在大型的酒展，沒有代理商的酒莊唯有親自帶酒來，所以我們喝到的大部分是在暈浪的新酒，這猶如透過一個沒對好焦的鏡頭來拍照。這次台灣的酒宴也是如此。

半新酒如Giacomo Conterno 的 1989 Barolo Cascina Francia 又反映了另一個問題。

長期以來，意大利酒主要是在國內消耗的「土酒」，去過意大利旅行的人都領教過他們的商店擺放酒是如何的隨意。國際市場的第一波拜 Robert Parker 在 1980 年代給 1985 Sassicaia 打了個 100 分，而第二波可以從 1994 年他高度評價 1989 和 1990 的 Barolo 和 Barbaresco 開始。所以作為收藏對象的意大利美酒只有少於 20 年的歷史。像 1989 Cascina Francia 的「一款酒、三個故事」的情況我早已見怪不怪了。

這是歷史。我希望這次Carlo 和 Alex 看到的是新的一章，我更希望他們下決心要當個更好的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