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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物動力曆法﹕根
說起來,我從法入意之路是從 Gaja 開始的。翻查記錄,十年前我喝了第一瓶 Gaja,我當時對 1999 Sori San Lorenzo 的評語是﹕
Striking power, unassuming, noble. Excellent wine but too expensive for this quality compared to French.
同一個月,我也開過三款 1999 的 Bordeaux first-growth﹕Lafite-Rothschild,Margaux 和 Latour。當時 San Lorenzo 的售價竟然比他們貴 50% 之多,所以我對 Gaja 的批評是﹕好是好,但跟人家法國的比較,太貴了!
兩個月後,我第一次喝 Bruno Giacosa。我對 2000 Barolo Falletto 的評語是﹕
Like a Burgundy — pure, silky and caressing.
而 2000 Barbaresco Santo Stefano 則如此評價﹕
tastes like a St Julien, noble and caressing; great to drink any time, and no one will resist, except those who like strong, over-the-top stuff.
可見我當時戴的眼鏡是法國造的。
之後有一兩年,我瘋狂的喝 Gaja。老年份的 Barbaresco (1958, 1964, 1967) 與好幾個年份的 San Lorenzo (1971,1978,1988,1989,1990),Sori Tildin (1985,1986,1990)和 Barolo (1958,1990,1998) 都令我嘆為觀止。1990 San Lorenzo 被我評為 “Soldera of Barbaresco”,1985 Sori Tildin 令我驚為 “regal”。
我也起勁的喝 Giacosa,可是不知怎的,最近幾年,Giacosa 從沒有遠離我,但我總提不起興趣開 Gaja,除了辦活動時把他當教材用。
所以這場 Gaja 對 Produttori del Barbaresco 的比試,可以視為新對舊,貴對賤的比賽,但對我來說,我想回答一個更根本的問題﹕早已遠離 Bordeaux 的我仍然喜歡 Gaja 嗎?
我選了四個年份來作比較,包括兩對基本版 Barbaresco 和兩雙單一葡萄園 ﹕
1. Produttori del Barbaresco, Barbaresco,1996 |
2. Gaja, Barbaresco,1996 |
3. Produttori del Barbaresco, Barbaresco,1970 |
4. Gaja, Barbaresco,1970 |
5. Produttori del Barbaresco, Barbaresco Montestefano Riserva,2000 |
6. Gaja, Langhe Sori San Lorenzo,2000 |
7. Produttori del Barbaresco, Barbaresco Rabaja Riserva,1985 |
8. Gaja, Barbaresco Sori Tildin,1985 |
最新的兩個年份(1996 與 2000)在前一天早上開瓶,其餘在當天早上開瓶,之後在原瓶呼吸。
我們從經典年份 1996 的基本版 Barbaresco 開始。
1996 這種陰冷年份至今已難得一見,結構較強的田到今天仍然以酸度掛帥,且看 Barbaresco 有何表現。
當天早上小試時,1. Produttori del Barbaresco, Barbaresco,1996 頗為緊閉,丹寧很厲害;2. Gaja, Barbaresco,1996 的桶味突出,也是酸度與丹寧跑在前面,果味掙扎著出來。
晚上第一回合,1. Produttori del Barbaresco, Barbaresco,1996 給大家的感覺是「生」,酸度漂亮,但酒體比較單薄;相反,2. Gaja, Barbaresco,1996 個頭很大,好像把 Produttori 放大了好多倍,但桶味搶在前面。
兩者都沒甚麼表現,但相比之下,大家明顯較喜歡 1. Produttori del Barbaresco, Barbaresco,1996 ,大概是喝得比較舒服吧,比數是 8﹕2。
我讓 2. Gaja, Barbaresco,1996 在 187ml 的小瓶子作 40% double decanting,個多小時後的第二回合,果然桶味有所收斂,這時聞到些甘草類的香氣,但有酒友說這是智利甜甘草和椰絲,令人想起廉價酒的氣味,不過公平的說,起碼我們可以得嘗果味,而且勝在有很好的結構,好戲應該還在後頭,Gaja 並非浪得虛名的。
1. Produttori del Barbaresco, Barbaresco,1996 這時也開放多了,生米快成熟飯,有人高興說聞到茴香的氣味,酸度仍然高,但果味多了很多,而且有種黏黏的濃度。有朋友提出結構好像有點鬆散,而且濃度和力量明顯比 Gaja 為低,我懷疑酒溫過高是鬆散感覺的主因(或者應該說果味集中度降低),至於濃度較低是很自然的,Gaja 控制產量(yield)應該比合作社更嚴厲,我看過 Matt Kramer 一篇報導說 Angelo Gaja 在 1961 年加入酒莊後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把產量砍一半(見﹕Matt Kramer on Wine, p. 278)。他們的售價較高,所以絕對有能力這樣做,但較高的濃度令酒需要較長時間才易喝,因此今天的 1. Produttori del Barbaresco, Barbaresco,1996 喝來舒服得多,第二回合也就輕易的再以 7﹕3 擊敗 2. Gaja, Barbaresco,1996。
第二雙是很出色的年份 1970。
Angelo Gaja 從 1969 年開始試驗法國小木桶,到 1979 年,他的新舊桶並用的改良法才登場,所以 1970 年可以說是 Angelo Gaja 的史前期。我們看看 Matt Kramer 引述當年 Angelo 的一番話,便可知道他當時多麼委屈﹕
“It’s always been difficult,” he continues. “When I first started going to England in the early 1970s, this strong category, these connoisseurs, these Masters of Wine, they approached the Barbaresco, always sniffing, saying ‘salami skin’ or ‘chicken skin boiled in water with cabbage’ or ‘animal smells. It was really a surprise, because we were offering what we considered our best wines.”
(見﹕Matt Kramer on Wine, p. 268)
幸好我們這裏沒有 MW,我沒聽到人說 4. Gaja, Barbaresco,1970 有雞皮煮菜的氣味,事實上,與 3. Produttori del Barbaresco, Barbaresco,1970 相比,他是蠻乾淨和清新的,有乾玫瑰香氣,果與酸度有很好的平衡,而且好像還在發展中。至於 3. Produttori del Barbaresco, Barbaresco,1970,有人說像「梅菜」(廣東一種腌製的菜,帶甜帶酸),又有人聞到香水,我覺得有很典型的菌類的 tertiary 香氣,從上午小試時便比較明顯。這時的酸度較高,或者說果味相對不足,所以有朋友說酒可能走到盡頭了,對此我不敢肯定。
兩款酒各有千秋,所以在這個回合打了個平手。
到了第二回合,4. Gaja, Barbaresco,1970 的香氣更盛,果味也更豐富,與剛才比,多了力量,少了優雅;但 3. Produttori del Barbaresco, Barbaresco,1970 有點疲不能興的樣子,感覺混濁,剛才很可愛的菌類香氣這時變得像泥濘一樣,朋友說更梅菜了。我覺得果味明顯多了,只不過略高的溫度令酒的集中度降低,這種現象以前見得多。無論如何,略新派的 4. Gaja, Barbaresco,1970 乾淨而且比較有力量,所以他以 8﹕2 超前是公平的結果。
兩款基本版 Barbaresco 各勝一局,頂級的單一葡萄園又如何?
先出場的是溫暖的 2000 年。
5. Produttori del Barbaresco, Barbaresco Montestefano Riserva, 2000 的濃烈香氣很得人好感﹕玫瑰花、紅棗的香氣,甜如甘蔗的果味,豐滿但圓潤。
6. Gaja, Langhe Sori San Lorenzo,2000 卻是果未到,桶先到﹕椰絲、vanilla 香草撲鼻,把很強的紅果幾乎全淹沒了,真的大煞風景。大部分人決定投票給 5. Produttori del Barbaresco, Barbaresco Montestefano Riserva,2000,我因為要做記錄,常是最後一個投票的,我喝到最後一口時,竟然發現 San Lorenzo 的桶味好像烏雲一樣散去了,露出很有勁度和穿透力的招牌果味,於是我毫不猶豫的投了給 6. Gaja, Langhe Sori San Lorenzo,2000,但這也幫不了 Gaja,結果由 5. Produttori del Barbaresco, Barbaresco Montestefano Riserva,2000 以 8﹕2大勝一局。
經過個多小時 40% double decanting 的 6. Gaja, Langhe Sori San Lorenzo,2000 在我看來已大大改善了,桶味此時已躲到後面去,典型的 rose and tar 和蠻強烈的花粉現身了,果味更是強勁亮麗,可惜好幾位朋友還是不能原諒他的椰絲桶味,有人更批評這味道「俗不可耐」!
至於 5. Produttori del Barbaresco, Barbaresco Montestefano Riserva, 2000 大致與剛才差不多,開始時有過一點番茄氣味,很快又回到甜潤的紅棗味,終於令人喝得舒服的 Produttori 以 6﹕4 再次打敗 Gaja。想不到我這些朋友的口味比我還要傳統!
其實兩塊田各有其特色﹕Montestefano 豐滿、綿密,有點像 Neive 村的 Albesani(Antonio Galloni 語),而 San Lorenzo 是公認的 Grand Cru 級的田,據說是 Angelo Gaja 的至愛,果味有勁度(intensity),結構感在 Barbaresco 中少見。Gaja 這次敗下來,一是因為桶味,二是因為更複雜,需要更長時間才能打開。
最後的一雙 1985 終於為 Angelo Gaja 贏回了面子,但讓我先講一個故事。
就在 1985 年面世幾年後,Matt Kramer 出席了 Angelo Gaja 特別為 Michael Broadbent 安排的一場重要的 Gaja 試酒會。Broadbent 的名氣比很多 Master of Wine 都要大(他是發起創辦 Master of Wine 學會的其中一人),Matt Kramer 稱他為 The World’s Most Experienced Taster,但他的專長是法國酒,Nebbiolo 他試得不多,他上一次到 Piedmont 去大概是二十多年前!
這是很有趣的一幕﹕
At the midpoint of the dinner, just after the best Gaja wine of the evening was served — one of his “collector” Barbarescos from a single vineyard that never produces more than one thousand cases — Broadbent tasted the wine and then looked up, hoping to catch someone’s eye around the circular table. He caught mine. “This is terribly interesting wine, don’t you think?” Clearly it was a rhetorical question. He continued, “It really reminds me of nothing so much as Chateau Mouton Rothschild. Wouldn’t you agree?”
磨劍二十年之後,Angelo Gaja 終於雪前恥了!Matt Kramer 接著這樣寫﹕
In fairness, Broadbent was set up. His response was precisely what Gaja set out to achieve after he returned from that deflating foray into Great Britain and Belgium twenty years earler.
Broadbent 比若 Mouton-Rothschild 的那款酒應該是 Sori Tildin 吧?如果是 San Lorenzo,他多半會想到 Latour。我甚至懷疑他稱讚的那款正是我們今天試的 8. Gaja, Barbaresco Sori Tildin,1985!
我的朋友對 Nebbiolo 的認識肯定比當年的 Broadbent 好得多,所以這款酒絕對沒有令他們想起 Mouton-Rothschild。第一回合有乾玫瑰、茶和一點點煙絲香氣,入口滑溜如絲,甜美,綿密的果味像織錦,有種難以言說的 inner beauty,迷人至極。五年前我評他為 “regal”,今天看來仍然有皇者氣派。
至於 7. Produttori del Barbaresco, Barbaresco Rabaja Riserva,1985,他有合作社一貫的傳統、泥土的性格,早上小試時有發香的樹木和松露等森林氣息,晚上第一回合又加了乾花,仍然很 tertiary,酸度不錯,但與 Gaja 比,明顯不夠乾淨,有人笑說有點類似「屁」的氣味。
這個回合的實力比較懸殊,由 8. Gaja, Barbaresco Sori Tildin,1985 輕易以 8﹕2 大勝。
第二回合各有發展,果味更多、酒體更厚,但因為溫度提高,果味的集中度不如第一回合。有朋友說 7. Produttori del Barbaresco, Barbaresco Rabaja Riserva,1985 有鹹香和肉的氣味,我覺得更有重量,有幾分像油。不喜歡 Gaja 的桶味的朋友批評他有奶油、智利八仙果,但這些都是小節,兩者比較,大家仍然以 8﹕2 選了 8. Gaja, Barbaresco Sori Tildin,1985。
Wine of the Night, etc.
最昂貴的 Gaja 與最便宜的 Produttori del Barbaresco 今天各拿下了兩局﹕Gaja 贏了 1970 和 1985,Produttori 則贏了 1996 和 2000。
WOTN 有 7 票投了給 8. Gaja, Barbaresco Sori Tildin,1985,而 3. Produttori del Barbaresco, Barbaresco,1970 則以 3 票居第二。
簡單的結論有兩個﹕
- Produttori del Barbaresco 真的出色;
- Gaja 成也小桶,敗也小桶。
如果你喝慣 Bordeaux,相信會像 Michael Broadbent 一樣欣賞 Gaja。但如果你的口味是 Giacosa 和 Bartolo 訓練出來的,便要好好選年份了﹕比較安全的是 1979 以前的年份,那時全用大桶,但之後便要多幾分耐性了。
Gaja 今天說他一年小桶,一年大桶,但剛開始的時候,小桶與大桶的比例一直在變﹕1981 年是 6 個月小 12 個月大,1982 年是 8-9 小 13-14 大,而 1985 年是 6 小 12-20 大,以後說是一年小一年大,但小桶用的是甚麼桶,裏頭可能也有學問(以上的數據來自 Sheldon Wasserman)。
又﹕據說 Angelo Gaja 起初不滿意法國造的桶煙燻太厲害,所以他有一段時間自己用水和蒸汽先處理木條,然後才交給意大利的製桶工匠造桶(好像從 1990 年開始),但 Matt Kramer 在 2010 年出版的 Matt Kramer on Wine 裏提到 Gaja 又恢復從法國訂造木桶了。
看來這不止是一年小,一年大那麼簡單的事。Gaja 對市場那麼在意,他對 1990 年代中期新派酒莊人人爭用新桶的熱潮不會無動於衷吧?
所以 Gaja 永遠是個謎。
經過今天的比試,我不敢肯定我是否喜歡 Gaja,但我絕對認為 San Lorenzo 和 Sori Tildin 是兩塊偉大的田。為了他們,我唯有接受一點異味。 我這樣說的時候,心裏是帶著無限感慨的。Gaja 絕對有能力造出與 Giacosa 一樣精彩的 Barbaresco,但他選擇了「追先進」,先去征服 MW 和酒評人。他的「出口轉內銷」策略成功了,但我們也失去另一意大利酒神。
無論怎麼說,Gaja 是值得崇敬的。他直接提高世人對 Nebbiolo 的重視,也間接令傳統派接受現代的製酒概念,他的功勞遠遠超過瑕疵。也因此我曾經說過﹕
還有一位必須一提的是 Angelo Gaja。他令我崇敬還是感動更多一點,至今我仍說不清楚,或許兩者同樣多吧。但我深信今天的每一瓶 Barolo 幾乎都有 Angelo Gaja 的影子,所以如果說他的酒賣得貴,我認為不過是因為每瓶 Gaja 都有一點附加費在內。
(見前文﹕我的 Barolo 筆記簿)
辦這場試酒會,之後又添上那麼囉唆的蛇足,我的目的是為 Angelo Gaja 還以公道,同時向這位最用功的大天才致敬。
後記
對這兩個酒莊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參看以下幾篇舊文﹕
Produttori : the Simple Beauty of Barbaresco
兄弟相逢三碗酒﹕A Day in Barbaresco
不簡單的村酒﹕Produttori del Barbaresco 1964 品試記
what? 雞皮煮菜?作為一個熱愛、常常吃雞煮雞的廣東人,也想像不到這有什麼意思!
MW 都是天生異品之人,連 WSET 高材生也搞不懂,我又怎敢講半句?
所有MW都是WSET 高材生中的高材生,否則不能應付MW的。
制作桶的时候并不是先烘烤木条啊,是箍好桶后在桶内烘烤啊,好低级的错误。其次,作者个人的情感在品鉴过程中太占主导了。不够客观。
我没有资格谈如何制桶,也从没有讨论过。文中说的原始木条的处理,来自 Sheldon Wasserman 的专著,好像也看过纪录片是如此。但我试过太多被木桶「破坏」的酒,不过每个人口味不一,我的毒藥可能是你的肉汤。我从没有隐瞒我的观点,今后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