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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杭州看罷鵝黃嫩綠，我們好像剛入瓶的兩瓶新酒，運回香港一個星期後仍然處于半睡半醒的狀態。
這時我的心思轉移到新採的明前龍井了，每天早上的一泡把我們帶回龍井村、在屋前炒茶的老戚、村口酒家的一盤鹹肉春筍、植物公園的第一朵桃花，當然還有處處像 銀鉤鐵劃似的新柳。這樣一想，整個身子頓時變得軟軟的，整個人也懶洋洋的，想了半天我也想不出今天要開什麼酒，只知道我不想喝 Barolo，也不要 Brunello；這些大酒，想起來也夠累的。終于我們幾天下來喝了好幾瓶Syrah，有意大利的、法國的、也有南非的，因為在我的想像中，Syrah 總有一種野性，最有大自然的氣息。
但難題馬上來了﹕一個星期後，幾位朋友約我們喝酒聊天，而且指定想試試 2007 Barolo，因為他們喝了很多 Brunello 之後對 Barolo 開始產生很大的興趣。
我不想讓他們完全失望，于是把題目改了一下，選了幾瓶比較有秋天氣息的 Barolo 和 Barbaresco。我不想與丹寧搏鬥，不想事先作什麼特別處理，也不想費神去捕捉酒在每一刻鐘的變化。我只想輕輕鬆鬆的享受幾瓶 Barolo 和 Barbaresco，但輕鬆與 Barolo 好像是一對反義詞！
幸好我做到了。
我的方法是﹕弱年份配好酒莊，好年份配弱酒莊。
1995 是比較弱的年份，Antonio Galloni 評為 87 分，我選了 Giacosa 的Barbaresco Asili 和 Aldo Conterno 的 Barolo Cicala。
1982 是評為 96 分的上好年份，我選了 Marchesi di Barolo 的 Barolo Cannubi。
還有一瓶1988 來自 Rocche dei Manzoni 的Barolo Riserva Vigna Mesdi，可以說是中上年份（90分）的中上酒莊。
四瓶酒同樣在早上七時半開瓶，在原瓶呼吸，10 個小時後開始正式品嘗。
早上開瓶後小試，發現Manzoni 顏色有點混濁，而且有中度的醬油氣味，想是儲存有毛病。顏色最好的是Marchesi di Barolo，明亮照人的紅寶石；Giacosa 較淺，有點淺棕色；Conterno 則有點紅寶石與濃普洱。
這時候令我稍為擔心的是 Giacosa，主要問題是酸度較高，果味比較弱。這是我第一次喝 1995 Asili，所以不敢肯定是弱年份所致還是因為酒還沒有醒。原來不想費神處理酒的，但忍不住把非常小量的酒倒進 187ml 的瓶子裏醒醒她，三個小時後再試，發現原瓶的酒只有輕微變化，但小瓶子的酒開放得多了，甜了很多，而且丹寧也較多，口感比較粗糙，這證明酒尚有發展的潛力。我放心了，于是把小瓶裏餘下的幾滴酒倒回原瓶，這時離我們開始正式品試大概有三個小時。
Manzoni 雖說有醬油氣味，早上小試時，他的口感卻是最好的，四瓶中也數他最複雜，有涼果、乾梅的味道，又有帶點薄荷、很細緻的甘甜果味和細滑的丹寧，很 Bussia （Vigna Mesdi 的所在地），回味甚長。
Conterno 身形最大，芬芳、又深又黑，入口肥大豐厚，完全不用我擔心。
Marchesi di Barolo 年紀最大，氣味比較弱但難得很乾淨，雖然我太太嗅到輕微的醬油氣味。入口是四平八穩的，果、酸、酒精什麼都有。我想沒問題吧。
晚上的品試歷時五個小時。
最精彩的是Giacosa 的 1995 Asili。剛下杯的時候還是乾花、乾葉子的氣味，但越來越有生氣，很快便出現新鮮的玫瑰花瓣香氣，陣陣的 perfume，但一切都是輕歌曼舞式的，Asili 的高貴典雅在這相對弱的年份表現出來的是一種黛玉式的美。看來這瓶酒正處于成熟的高原期（plateau of maturity），這也是 Barbaresco 最迷人的一刻。
如果Giacosa 的Asili 透露的是一種陰柔的美，那麼 Conterno 的 Cicala 可以說是今天四瓶中最陽剛氣的。這是Conterno 在 Bussia 地區最貧瘠也因此最有結構的一塊田，有濃烈的玫瑰花香，和很礦物、泥土的氣味。口感龐大、丹寧很實在，但遠遠沒有 1999 這些經典年份那麼強悍，所以有種剛中帶柔的感覺。如果 Giacosa 的Asili 已登上成熟的高原期，那麼這瓶Cicala 應該尚未成熟，因為他的果味似乎仍比較 primary。
比較兩瓶 1995，一個是最典雅的Barbaresco 之一，另一個是最粗獷的Barolo 之一。喜歡優雅的當選Asili，喜歡力量的必選Cicala，但Asili 勝在今天比較成熟，所以我們五個人當中有三個選了Asili 為 WOTN，另兩位選了Cicala，這是很合理的結果。
但真正令我訝異甚至惋惜的是這瓶 1988 Manzoni。我說訝異是因為我對新派的酒一般都沒有多少好感的，但這位有名的 Francophile 的這瓶作品Vigna Mesdi 卻是十分地道的 Barolo，我一點都不覺得木桶味搶在葡萄的前面；我說惋惜是這瓶酒的果味很複雜與典雅，而且正處于全然成熟的階段，如果不是因為儲存不善而出現掃興的醬油味，他可能是今天四瓶中最好喝的。但我再次驗證了兩點﹕Manzoni 只要陳年足夠，是絕對可以與任何酒莊一較高下的；另外 1988 大概是現在最好喝的年份，所謂 sweet spot 是也。
1982 Marchesi di Barolo 開始的時候四平八穩，果、酸、結構都及格但欠缺的是性格。要知道 1982 年是 96 分的年份，而 Cannubi 應該是 96 分的葡萄園，但這瓶酒剛下杯的時候頂多只可以拿 70 分，過了一兩個小時竟然開始走下坡了，甚至出現明顯的醬油味，結構開始鬆散，這時能否評他合格便是個大疑問了。這個大酒莊的管理一定出了什麼問題，要不然 Luciano Sandrone 也不會在 1990 年離開去創辦自己的酒莊了。
在 Barolo 和 Barbaresco 的天地裏，這四瓶酒只能算達到中等水平，但今天喝勝在及時，一天之內，我們得以飽嘗天地人的美妙結合。
在重返杭州以前，看來也只有 Barolo 的天、地、人可以稍解我們的寂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