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a-10 第 3 場 — Giacosa Lives(8):Giacosa’s Barbarescos At Fir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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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物動力曆法﹕2022 年 9 月 5 日下中午 12 時開始  –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杭州如天堂,但徜徉在浙江山水太久,總會令我思念起在人間的香港。

香港有什麽好思念?昔日想像中的革命情懷雖不敢忘,但朋友圈越來越稀疏了,當今只有葡萄酒可以讓我接點地氣。

葡萄酒當中,最令我思念的是 Giacosa。

電視劇《人世間》主題曲有一句:

平凡的我們 撐起屋簷之下一方煙火

不管人世間多少 滄桑變化

十年下來,Giacosa 成爲了我的一方煙火。

Giacosa 的酒不難找,但岑夫子與丹丘生,卻要在人間的香港才可以招手即來。

所以囘香港後,第一場隨意行捨他其誰?

這是 Giacosa 仙逝後的第八場 Giacosa Lives,這次我們從他 31 嵗創辦酒莊後親自釀造的第一款 Barbaresco 出發,一直追到 1985 年。這些年,在 Barbaresco 地區他一直都在買別人種的葡萄,還沒有用 Dante Scaglione(那是 1990 年代以後的事)。英雄是怎樣出身的?這是我們這次的主題。

這次也加插了一款大名鼎鼎的 1985 Burgundy 來助興。酒單如下:

1. (Spumante) Giacosa Bruno, Spumante Extra Brut, 2005
2. Giacosa Bruno, Barbaresco Riserva Speciale, 1961
3. Giacosa Bruno, Barbaresco Montefico, 1970
4. Giacosa Bruno, Barbaresco Gallina, 1978
5. Armand Rousseau, Gevrey Chambertin 1er Cru Clos St Jacques Vieille Vigne, 1985
6. Giacosa Bruno, Barbaresco Rio Sordo, 1985

辦了十年隨意行,我開老酒仍然戰戰兢兢。

所有紅酒在 24 小時先開瓶,經過兩次(第一天晚飯時與第二天午飯時)小試來決定是否需要囘塞。結果 1961 與 1985 Burgundy 開瓶後醒了 5 個小時,其餘酒照常經歷了 24 小時全程拔塞瓶醒。

 

首先登場的是 1. Giacosa Bruno, Spumante Extra Brut, 2005

去年 Asili Red Label 那場開的一瓶有點美人遲暮的感覺,這次卻完全沒有丁點兒老態,顯見上次是瓶差所致。

有香檳癡說做得很好,一派高檔香檳的格局,不過與很多香檳比較,礦物味不太強,酸度也不太夠。

我想 Giacosa 可能不太喜歡礦物味過強的田,這點從他最鍾愛的 Asili 及 Falletto, Villero 等可見。

近來香檳喝多了,我便更能體會 Giacosa Spumante 的風格。聼 James Suckling 所記述,Giacosa 很熟悉香檳,但他 40 年來都特別從 Lombardia 地區的 Oltrepo Pavese 那裏買 Pinot Nero 來釀造他的氣泡酒,大概因爲那裏有他喜歡的那種風味。

那 Giacosa 的風味為何?要而言之,中庸是也。人家尊 Giacosa 為大師,但我喝了那麽多年,才體會到他有很平凡或曰樸素的口味,他是個性格溫潤,很接地氣的人,不喜歡作驚人之語。直接,好喝便是。大道至簡,就是這道理。

這款 Spumante 就有那種中庸,平和,融和的 Giacosa 風味,我不理他是乾白還是氣泡酒了,總之融和、好喝、易喝。

 

接著我們試他的第一款 Barbaresco 2. Giacosa Bruno, Barbaresco Riserva Speciale, 1961

據 Ken Vastola 考證,葡萄是來自 Santo Stefano 的。

第一天晚飯時我小心翼翼的試了兩口。像很多常被搬動的老酒一樣,顔色稍淺,想是掉了粉之故,味道沉在瓶底了。

有典型的老 Nebbiolo 味道,一點點天那水,大量乾玫瑰,入口深甜,令我驚訝的是味道很有勁度(intensity),感覺到有很强的脊梁骨(spine),而且質感有點黏黏的(viscous)。這一切應該像 Santo Stefano 多於 Asili,固然也因爲 1961 是個巨人似的年份。Ken 的情報應無誤。

我尋思還是保守一點好。於是重新塞瓶,到第二天早上 7 時再拔塞,五個小時後午飯時再試一次。這時候發現酒開放多了許多,有些通透感了,算得上優雅,而果與酸都不錯。於是又塞囘,直到晚上正式品試。

開老酒是永遠的考驗,我操此業十年了,心情仍然患得患失。不過正式品試時幾乎一定比事前小試時好,很多時候好很多,這次也不例外,而且更令我再一次後悔自己過於保守。

第一回合,很有内功的勁度,底色偏向棕色的泥土與礦物,力量型,完全不是 Asili 那種勾魂奪魄式的 charm。

我一提 Asili,便把所有人的話匣子打開了,每人都有他難忘的 Asili moment,對 Giacosa 鐵粉而言,Asili 是集體回憶。有人甚至說他愛 Asili 更甚於 Falletto,我瞪了他一眼,心裏在默默的琢磨他的話。

第二回合更有力量,但同時又更通透,甚至稱得上一點點優雅。

我們這晚八個人喝 6 瓶,所以勉强可以喝到第三回合。天呀,這時的 1961 才使出渾身解數,有玫瑰花又有菌菇香,乾净但沒有那種純净的通透感,因爲他是 SS 而不是 Asili,他有的是像枕頭的那種體積感(voluminous)。

最後幾滴我也倒了,乾净、很甜很濃。

完了,又開心又後悔,後悔的是我沒有讓他醒夠 24 小時。去年的 Biondi Santi 和 Giacosa Santo Stefano 我夠大膽,今年怎麽如此膽小?

 

之後是兩款七十後:3. Giacosa Bruno, Barbaresco Montefico, 1970 是稀客,Giacosa 只在 1969-1971 釀過三次,可能他碰到一位葡萄好價格又賣得便宜的酒農;至於 4. Giacosa Bruno, Barbaresco Gallina, 1978,則有點像是 Santo Stefano 的副牌,Giacosa 從 1974 到 1998 年釀造了多次,直到他放棄了以後由 Ugo Lequio 頂上。

Gallina 在 Santo Stefano 以南的山坡,地勢低一點,以細膩對應 Santo Stefano 的粗壯,因此從未出過 Riserva。

在家小試兩次,3. Giacosa Bruno, Barbaresco Montefico, 1970 都芳香甜美,小美人也。

晚上第一回合,噴著香粉,有一點點妖艷,這在 Giacosa 是少見的。午飯時只覺他甜美,現在出了比較好的層次,逐漸甚至酸蓋過了果,連丹寧也浮現了,伴隨著蠻豐富的棕色的礦物味。我記得當年訪問合作社 Produttori del Barbaresco,總監 Aldo Vacca 說九塊田中他最喜歡 Montefico,就爲了他的礦物味。此刻很有趣的是我可以清楚地點算出這塊田的不同元素,我懷疑是因爲 1970 不是個最經典的年份(如 1971),整合度不太完美,但反而可以讓我們欣賞到這塊田很豐富的不同成分。

説時遲那時快,到了第二回合,酒整合得好很多了,果味比較充沛,入口像融化了的瓊漿玉液。

漂亮,但與 Asili 比如何?

朋友說今天好就好在沒有 Asili,才可以讓我們專心投入別的葡萄園的懷抱。不過我們大可以幻想一下 Giacosa 心裏怎麽想。答案我們當然知道的,他 1967 年做過 Asili,1969-1971 做 Montefico,1985 年又試釀過 Rio Sordo,終於 1990 年回到 Asili,1993 和 1995 仍然是 Asili,最後在 1996 年買下了一片 Asili(帶著一小片 Rabaja)。

 

1978 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年份之一(後來發現在 Burgundy 也是),但我得說到今天爲止,我對這個年份沒有强烈的好感。可能未到時候吧。這是個怪獸年份,很多酒表現的是年份的特徵多於風土的特性,常常像一場果與酸殺得難分難解的大廝殺,最後你只讚賞酒比實際年齡年輕二十年。

這瓶 4. Giacosa Bruno, Barbaresco Gallina, 1978 也不例外。

兩次小試都大打出手,到了正式品試時段,才發現他有醬香。開瓶時便知道他的瓶塞最緊,我想應該是缺氧的問題。

仍然是果酸大賽的模樣,不過這時在拳來拳往之下,我留意到 Gallina 是 Santo Stefano 的瘦削版本。另外,比較 Gallina 與 Montefico 也大有分別。大概拜 Tanaro 河的水氣所賜,Montefico 有種水靈是 Gallina 所沒有的,似江南,而 Gallina 與 Santo Stefano 則明明是山上來的。

不過到了第二回合,Gallina 1978 也融合得更好了,多了一點通透感,圓潤,豐滿而非强力,村婦扮了大戶人家的小姐。

 

最後一雙是今天的戯肉。

Armand Rousseau 是 Burgundy 的明星酒莊,而 Clos St Jacques 是公認有 Grand Cru 實力的 Premier Cru。

至於 Rio Sordo,在 Barbaresco 的地位恐怕並非第一綫的,不過 Giacosa 這年沒有釀 Asili,我也不想拿 Santo Stefano 的 Riserva 來陪客人,這次以少見的 Giacosa 爲主,所以將就一下吧。

在家小試,我有點擔心這次會由客人奪魁,因爲 5. Armand Rousseau, Gevrey Chambertin 1er Cru Clos St Jacques Vieille Vigne, 1985 的確先聲奪人,一下杯便爆香,開始時很驚訝他有類似成熟 Sangiovese 的發香樹木的奇香,但沒有菌菇、乾花類的香氣伴隨,所以這不是成熟的香氣。再細心聞聞,那分明是木桶營造出來的香氣啊!不過入口也是驚人的,那種無重量,水天共一色的極度通透感和純净的紅果是另一種境界,極品也。

那邊廂,6. Giacosa Bruno, Barbaresco Rio Sordo, 1985 卻顯得有點木訥,豐滿,漆黑,或許未打開吧。

我決定 5. Armand Rousseau1961 一樣,先塞囘瓶塞,第二天早上讓他再打開醒 5 個小時。6. Rio Sordo 1985 則跟其餘的酒一樣開著瓶醒 24 小時。

第一回合的 5. Armand Rousseau, Gevrey Chambertin 1er Cru Clos St Jacques Vieille Vigne, 1985 依然嚇人,木香之外有花香,彷如出水芙蓉一樣,輕盈而且通透無比,果味比兩次小試時實在一些,酸度適中,匀稱,十足的古典美人。

他今天的表現那麽好,我想年份好固然是主因,但醒酒得宜也有點功勞吧。話説座中的 F 君喝過的精品 Burgundy 比意大利酒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同意這款酒開得非常好。與 Nebbiolo 相比,有人可能認爲這 1985 過度輕盈或甚至簡單了一些。F 連忙指出 Burgundy 有不同的表現方式,不要看他輕輕似的,内裏卻隱藏著很大的複雜度,他還惟妙惟肖的補充說他欠缺的或許是一點激情吧。我認爲他的評價是公允的。

到了第二回合,5. Armand Rousseau 竟然變得更豐滿了,酸度因此感覺好像掉了些。依然好喝,但沒有剛才的活力和飄逸感,不過不太老的老酒常有這種現象,因爲果出得慢,故常常初時飄逸,吸氧後往往會變得太豐滿。

6. Giacosa Bruno, Barbaresco Rio Sordo, 1985 以前開過,表現不算太出色,所以這晚令我喜出望外。第一回合已開始蘇醒,純净,有花粉又有很好的礦物味。Alessandro Masnaghetti 認爲 Rio Sordo 兼有 Asili 與 Rabaja 的特性,概括得實在貼切。看來這款酒到今天到了妙齡(sweet spot),香氣與口感都非常複雜。

到第二回合他還好像向 5. Armand Rousseau 示威,越戰越勇,噴發著花香和各種香料,像一匹奔騰的駿馬,活力充足,又有細滑如絲的丹寧,不同的元素有絕佳的融合,透著一種男性的優雅,與 5. Armand Rousseau 在第一回合的女性柔情成了强烈的對比。

Wine of the Night

What A Night!

6. Giacosa Bruno, Barbaresco Rio Sordo, 1985 這匹駿馬終於令我舒了一口氣,我們 8 人當中有 6 位選了他為第一名,加權 20 分。

第二名由 5. Armand Rousseau, Gevrey Chambertin 1er Cru Clos St Jacques Vieille Vigne, 1985 奪得,加權 11 分。大家都同意他的第一回合實在出色。

第三名的 2. Giacosa Bruno, Barbaresco Riserva Speciale, 1961 卻完全因爲他在第三回合的表現而爭囘顔面,加權得 9 分。跟去年的 Asili 1967 Red Label 幾乎一模一樣,我過於保守了,如果給足他 24 小時開瓶醒酒的機會,結果肯定會改寫。

後記

席間我們有過一段帶點火花的討論。

我提出 5. Armand Rousseau, Gevrey Chambertin 1er Cru Clos St Jacques Vieille Vigne, 1985 雖好,但他的美(尤其是香氣)有很大部分是木桶營造的,假如改用中性一點的桶(舊的小木桶或大一些的桶),我們是否才能嘗到風土的真味?

F 君說 DRC 的莊主親口跟他説過他們一直在試驗不同的釀酒法,目前還沒有找到更好的。我明白 Burgundy 的田因拿破侖繼承法弄到絕大部分都碎化了,所以很難有足夠的分量來用大一點的木桶,不過近年有些酒莊用陶缸(amphora)來試驗,我自己試過一家叫 Pousse d’Or 試釀的 Volnay Caillerets,效果非常不錯。我介紹給一位隨意朋友,她也找來與一群酒友用盲品的方式試過了,結果喜歡陶缸釀造的人更多(我去年試的一次見:VIPa-8 第 1 場 — Nebbiolo Gioioso)。

我有理由相信,在 Burgundy 我們還未有答案。畢竟,Burgundy 的品牌價值太大了,那麽大膽的嘗試代價很大,又有多少人願意付?

我安慰自己說:迷上意酒實在幸運,我們有傳統與新派可選。

平凡的我們 撐起屋簷之下一方煙火

不管人世間多少 滄桑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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