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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相信 Antonio Galloni 的判斷，2007 年應該是半個世紀以來最好的幾個 Barolo 年份之一。他在 2011 年2 月寫了一篇題為2007 Barolo: Greatness in the Making 的品試報告，認為這是魚與熊掌並得的偉大年份﹕

The wines are radiant, intensely perfumed and totally seductive, yet not at all heavy, in a style that offers the textural richness of a warm vintage with the aromatics of a cool year.

他因此打了 97 分之高，與近 50 年公認的經典年份 1978、1989 和 1996 同分！

我有些猶豫，因為一想起 1997 和 2000 年，我便有點害怕這是另一個「美國年份」﹕果味勝過結構的好酒而不一定是好的 Barolo！

但對Galloni，我總要留給他一點benefit of the doubt，於是也聽命訂了好幾款酒。

半年後，Stephen Tanzer 品試了 2007 和 2008 兩個年份以後，提出他不太相同的看法，並且報導說大部分酒莊都比較喜歡較典型的 2008。他還引了一些酒莊對 2007 比較有保留的意見﹕

·     modern in style

·     not classic

·     perfect for early drinking

·     a hot year in which it was difficult to preserve flowers and fruit in the wines

·     flashy but somewhat lacking in depth

他總結說只有少數酒莊認為 2007 是出色的年份。

這更增加我的好奇心了。

 

 

踫巧今年 5 月 Vinexpo 期間有一場由Accademia del Barolo主辦的 2007 Barolo 試酒會，我有機會品試了 12 款  2007。試後我覺得Stephen Tanzer 在上面引的幾個酒莊基本上都說對了，大部分我試的酒款都可以說是 flashy but somewhat lacking in depth，只有兩、三款是例外﹕

 

• 最好的無疑是 Vietti 的 Brunate，最芳香和飄逸，有女性的細緻與優雅；
• Scavino 的 Bric del Fiasc 是個很強烈的對比﹕深沉、純淨、而且丹寧結構很強，很男性；
• 很意外的發現是 Azelia 的San Rocco，這瓶 Serralunga d’Alba 竟然也不失其優雅，木桶氣味難得比較收斂。

這次的驚鴻一瞥令我推想 2007 是要小心選擇的年份。

最近幾個月終於有機會慢慢品試了我訂回來的 12 款 Barolo，連同去年的一打 Barbaresco 在內，我們這二十多瓶 2007 告訴我 Tanzer 的意見比 Galloni 準確。我有點擔心 Galloni 的職責自從加進布根地與加州酒以後，是不是連口味也變了？有人曾傳言他是 Robert Parker 的繼任人；在 Vinexpo 我又聽到一位 Barolo 莊主跟我說了一個秘密﹕Galloni 自己的口味是傳統的，但他給新派的酒打的分數也很高，因為他必須要與老板保持一致！我當時只把這傳言當笑話來聽，今天想來也非全無道理。但謠言止於智者，大家姑妄聽之好了。

無論如何，真理只能從酒杯中找尋。

我們試的 12 瓶 Barolo 當中，以 La Morra 與 Barolo 村最令我滿意。

上面已提過 Vietti 的 Brunate 的飄逸和細緻，但我的印象只靠試酒會的淺嘗，或許尚不能作準。

 

 

La Morra

Giuseppe Rinaldi 的這瓶 Brunate – Le Coste（後者位於 Barolo 村）與我們相處了10 天，簡直令人神魂顛倒。薄荷、陳醋和蘸了胭脂似的紅果香氣；一反大部分 2007 的臃腫、肥大甚至如果醬的果味，他有著輕盈的身段，清甜的果甜味，最迷人的是一直帶著很漂亮的酸度，我們每天喝一點，到第 4 天最圓潤，最有古典的勻稱，按一般的標準這時候應該是最漂亮的一刻。我們喝到第 10 天仍然覺得美妙，但這時候好像由少女變成少婦，很典型的 La Morra 那種柔順（supple）的甜味出來了，比較柔軟和感覺成熟一點，但仍然有很好的酸度。

 

這瓶 Rinaldi 令我開心了很多天，原因是自從幾年前一瓶 1990 Brunata 的驚艷以來，我們喝的都是比較新的年份，還沒有一次像這瓶 2007 那麼容易親近的！

Altare 的基本版 Barolo 較瘦削，但酸度很好；Barolo Arborina 比較繃緊，有深度和很充足的丹寧，放到第 2 天才開放，很豐滿也很甜，但稍欠酸度。看來他處理 2007 的溫暖天氣似乎沒有 Rinaldi 那麼到家，是 green harvesting 太厲害了嗎？

最令人失望的是Andrea Oberto 的Vigneto Rocche，只因新桶的氣味太搶。

 

Barolo

Giuseppe Rinaldi 的 Cannubi San Lorenzo（Barolo 村）– Ravera（Novello 村）是另一瓶精彩至極的 2007。我們同一天開了 Scavino 的 Cannubi 作比較。Rinaldi 輕若浮雲，有玫瑰花瓣和黑櫻桃的香氣，他的十分纖細、無限溫柔的鮮甜果味令我想起最漂亮的 Chambolle-Musigny！

 

Scavino 的Cannubi 可能因為新木桶的影響，比較有稜角，肥大的果味的同時，有較粗獷的丹寧，與 Rinaldi 相比，活像與丹寧在搏鬥的 Gevrey-Chambertin！

 

 

Bartolo Mascarello 的 2007 有大家風範，幾天的變化有如變色龍。

 

第 1 天有點羞人答答。早上開瓶後 2 小時的小試最驚人，有脂粉的殺人香氣和好像蘸了蜂蜜的成熟紅櫻桃甜味，另外各種香料和泥土氣味。這時的口感很纖細，像天鵝絨的地毯，甜味由輕到重，有一刻覺得甜如蜜餞果子，實在太甜了！

晚上正式品試時，卻好像換了新裝！早上還在蹦蹦跳的小女孩帶著她的 primary fruit 離開了，留下的是個掉進沉思的少女，她薄薄的脂粉透著清淡的花香。入口是纖細的帶花香的果味，丹寧如微風拂面。Bartolo 與 Rinaldi 好像是兩姐妹，一個含苞，一個怒放，優雅一樣，不過表現不同罷了。

第2 天丹寧變得凶了，第 3 天較圓潤，到第 4 天明顯地失去酸度，換來的是更深的果甜味，到第 5 天果味再次變得「太甜了」，但與第 1 天早上不一樣，這時已經失去了大部分活力，白了少年頭，換來的是風霜滿面！

Bartolo 前後 5 天的變化，是否預演了他今後 50 年的發展？今天喝他可能覺得他捉摸不定，按傳統觀念這並不是很好的酒，但我肯定說這是很棒的 Barolo！

 

 

Castiglione Falletto and Verduno

Scavino 的這兩瓶 2007 是我們與好友在一場名為

Barolos without headaches 的品試會上開的。我當時的報導這麼說﹕

兩瓶 2007 Scavino 所呈現的也是兩種不同的面相﹕Monvigliero 艷光逼人，充滿玫瑰花瓣的芬香，和鮮甜的果味，可能因為田的位置較近 La Morra，所以風格有點類似 La Morra，比較女性。Bric del Fiasc 則絕對是鬚眉一名，更黑實更深沉，香氣是比較野的薄荷、黑果，層層疊疊的丹寧，這是以結構與複雜性為特色的 Barolo，有幾分 Serralunga d’Alba 的風格。

 

2007 的特暖氣候，在兩瓶 Scavino 留下很深的烙印，具體表現在一種豐滿、如棉花似的柔順質感。Monvigliero 我不熟悉，但 Bric del Fiasc 我喝過不少，這也是我很喜歡的一塊田，我以前把 Scavino 比喻為雕塑家，也完全是因為他的 Bric del Fiasc （見前文﹕Scavino the Sculptor : Castiglione Falletto 紀行（之二））。

我以前喝過最新的年份是 2001，兩年前我的筆記說他很緊閉、結實，是頭丹寧野獸。如果 2001 是野獸，則 2007 是少女無疑！如果 2001 是銅雕，那 2007 恐怕更像沙雕！

 

簡單的說，對我的傳統口味，Scavino 有更好的年份可以選，何必偏要 2007？

 

 

Serralunga d’Alba

但最令我失望的竟然是 Barolo 的天皇與天后﹕Giacomo Conterno 的Cascina Francia 和 Bruno Giacosa 的 Barolo Falletto。

 

這兩瓶酒很可口，可以與世界上任何好酒一較高下，但與我熟悉的 Giacomo Conterno 和 Bruno Giacosa 比較，我不能說他們是上好的 Barolo！

拿Giacomo Conterno 的 2006 Cascina Francia 做比較，我難以忘懷他那黑實、立體的身形，一年多前品試的時候我形容他為「深不見底」（見﹕

Giovanni Conterno 的第九）。今天的 2007 卻像個胖子，又肥又大的果味幾如果醬，Serralunga d’Alba 的經典結構在哪裏？Roberto Conterno 曾說他怕熱不怕冷，所以他在 2007 不會釀造 Monfortino，但在陰冷的 2002 他竟然造出驚天地的經典！

Bruno Giacosa 沒有推出 2006，所以我只可以拿 2004 作比較。大師的一貫優雅在 2007 完全失蹤了！豐滿的果味幾乎像新派的 Barolo，層次沒有了，果味、丹寧與酸度的優美平衡也沒有了，只能怨氣候越來越新派！

 

Monforte d’Alba

還沒有機會試。

 

Barbaresco

Barbaresco 比 Barolo 早一年推出，所以我們一年前起便試過十幾款。我自己覺得大部分都可以不理。我的意思是有那麼多好年份可以選，何必遍要果醬型的 2007 呢？

印象比較好的有這幾款﹕

• Giacosa 的Asili（這是新的定名，其中有80% 的葡萄來自 Giacosa 以前的Rabaja）﹕芬芳、優雅；
• Giacosa 的Santo Stefano﹕一貫強如  Barolo 的硬朗作風；
• Poderi Colla 的Tenuta Roncaglie﹕這塊田靠近 Gaja 的 Sori Tildin；迷人的玫瑰花香，鮮亮而複雜的果味；
• Fiorenzo Nada 的Rombone﹕來自 Treiso 的田，比較少見，難得的深度和複雜性，但恐怕要再過十年八載才看得清楚。
  

 

我對 2007 的「娘娘腔」是否有點反應過敏呢？

我想我針對的，倒不是個別的年份。我害怕的是隨著地球變暖，我們熟悉的 Barolo  特有的風采會一去不復反。很多年前，冷暖年份交錯出現，我們還可以體驗 Barolo 的不同風味，但自從 2000 年以來，暖和的年份似乎已變成常態，天地人這三個變數中，天如果變了，原來的土地與人能適應嗎？

有人把暖化的轉變追溯到 1997 年，但我比較認同 Tom Maresca 的見解。在一篇題為Five Decades of Conterno’s Barolo Monfortino 裏，他詳述了他最近品試從 1943 到 1985 共 9 個年份的 Monfortino 的感受，他認為氣候變暖是從 1982 年開始的。他當晚試的最年青的一瓶是 1985，他的意見是﹕

In contrast with the wines to come, it came to seem underdeveloped and needing more time to grow. And – just maybe – the winemaking wasn’t as sure-handed as it was before and would become again, once the Piedmont had adjusted to its new weather.

在評論 1955 時，他說﹕

Monfortino 1955. Clearer and brighter than the ’58. Unusual nose of cumin （小茴香）and tobacco. Acidity is the factor structuring this wine and keeping it alive, which it very evidently was, in a state of lovely equilibrium. An excellent, still-sprightly wine with a long licorice finish. The prominence of the acidity seems to be a hallmark of pre-climate-change Barolo, and one of the characteristics that may distinguish it from our contemporary Barolos, which – I’m using the crystal ball here – don’t look to me as if their acidity will ever come so prominently to the fore.

[見﹕http://ubriaco.wordpress.com/2012/05/18/five-decades-of-conternos-barolo-monfortino/ ]

 

Stephen Tanzer 三年前在評論 2005 年份的時候曾談過他對地球變暖的影響﹕

… global warming has vastly changed the nature of Barolo and Barbaresco even since the ’96 vintage. Today’s wines are higher in alcohol and lower in acidity, and in warm years can offer early fleshiness of texture and sweetness of fruit that rarely happened here in the last generation. The flip side to this climate change is that very ripe nebbiolo grapes can lose some of the ineffable perfume of this sensitive variety. A couple of Piedmont insiders went so far as to tell me that prior to the mid-’90s, southwest-facing hillsides were widely considered to be the most favored sites for producing outstanding Barolo and Barbaresco because these heat traps were the most likely to ripen their fruit thoroughly before the cold weather and rain arrived in the autumn. But vineyards facing southwest may be less ideal for today’s climate, as the fruit in these sites can be roasted by the afternoon sun in the hot years. With the harvest for nebbiolo now frequently starting in late September, some producers believe that sites facing southeast, which ripen more slowly and retain more aromatic complexity, are privileged in a time of global warming.

我在今年的 Vinexpo 也聽過 Marcarini 的莊主說他認為對應之道是提高產出（yield）。

也許還沒有到世界末日。

我們是否可以這樣總結﹕

·     樂觀主義者仍然相信人定勝天，我們總會找到辦法創造更漂亮的 Barolo；

·     悲觀主義者卻不再多說，拼命去找 1978、1989 和1996 幾個年份。

你想好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