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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太最愛喝意大利酒。

我開始學喝葡萄酒的時候，她整天忙于批改作業與備課，對我遞給她的酒，她往往是姑妄喝之。直到三年前我開了一瓶意大利的 1999 Argiano Solengo，她突然喝出味道來，不但讚不絕口，還開始對產區、葡萄品種等發生了興趣。此後，所有好喝的酒她都猜是意大利酒。

 

上星期好友來我家學品酒，我開了 2000 與 2004 的 Argiano Solengo

 

但我是絕對相信她的直覺的。以前聽古典音樂也發生過這樣的事﹕我放 Jacqueline du Pre 演奏的 Elgar Cello Concerto 的唱片時，她會丟下作業走出客廳，細看細聽究竟是什麼天籟之音。

我愛上意大利酒比她早不了多少。我是從一瓶不見經傳的 1998 Manfredi Barolo 開始的，我被他那種很深沉的絲絲果味吸引著，但當時什麼酒也在新嘗試的階段，所以也沒有深究。

 

我的藏酒以 Barolo 為最多

 

後來，我看到《華爾街日報》夫妻檔酒評人 Dorothy J Gaiter 與 John Brecher 的一篇介紹 Barolo 的文章，才令我對這種來自意大利西北部的酒著迷。

話說當時正上演 Tom Hanks 主演的電影 Cast Away（港譯「劫後重生」），有讀者問他們倆人如果像 Tom Hanks 那樣被困在孤島，他們最希望有一瓶什麼酒？他們互相看對方一眼，馬上異口同聲說﹕Barolo！

他們是這樣描繪 Barolo 的﹕

Barolo, to us, is a particularly life-affirming and enriching experience.  Made from Nebbiolo grapes, which are named for the fog that rolls in over the vineyards, it’s an extraordinary red wine, truly magical.  A good Barolo has plenty of fruit, but it’s so tightly wound that it seems almost concentrated, sinewy.  It has a taste of the earth, a soul and a power that make it special.  There’s something about Barolo that touches us deep in our souls.  It’s as though its tastes and smells register in our hearts, not in our mouths.  Incredibly, that becomes even more pronounced as the wine ages.  Most wines, as they get older, get rounder, softer, and more approachable.  Barolo gets tighter as it withdraws into the essence of itself.  The sense of the earth becomes even more pronounced.  What you get is pure fruit, with the wisdom of the grape.  (pp 199-200,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Guide to Wine)

我被完全征服了。

長在阿爾卑斯山腳 Piedmont 區的 Nebbiolo 葡萄讓我想起黃山的雲霧茶。這種葡萄是意大利特有的，在世界其他產區還沒聽說有人能種得好。我想﹕在仙境一樣的土地生長的葡萄，才會有那種獨有的仙氣！

 

產 Barolo 與 Barbaresco 的 Piedmont 山區有如人間仙境

沒錯，我對意大利酒懷有偏見，而且是很大的偏見。但最大的原因是我嚮往意大利文化。

我的歷史知識有限，但我總覺得意大利保留了西方文化最優秀的成分。我甚至覺得，中華文化與意大利文化是當今世界文化的雙絕。

意大利的古文化來自伊特魯里亞（Etruscan culture）與羅馬文化。我們的漢帝國始于公元前206年，羅馬帝國則在60年後終于把希臘徹底征服並建成為時最長，橫跨歐洲的大帝國。

在漫長的中世紀，歐洲是基督教的天下；在中土則儒術獨尊。

之後是酵素的出現﹕歐洲有阿拉伯人保存下來的希臘古典文獻；中國從西域傳來佛學。發酵期開始了。

十四世紀始的西方文藝復興運動（The Renaissance）所復興的是古希臘與羅馬的文明，意大利幾乎可以說是這場運動的領頭羊。意大利當時的政治與軍事並不強大，但他們是文化的領導者。

這與宋代相似。十三世紀結束的宋代論政治與武功是歷朝最弱的，但文治卻可稱歷代最盛。

意大利的文藝復興把古希臘與羅馬的人文關懷重新注入社會，西方後來才有啟蒙運動（雖然那主要是英、法、德的事）。自宋代始則中國有真正的儒釋道合流，中國的主流思想從一元化變得圓融，我們才能經歷七百多年的內憂外患而不倒！

中國與意大利同樣是輸了軍事，贏了文明。

達芬奇 da Vinci (1452-1519) 與 王陽明 (1472-1528) 是同時代人

 

意大利沒有偉大的哲學家與科學家，但藝術家、文學家輩出，因為他們是入世的，是熱愛生活的。

傳統中國思想也同樣是關懷生命，關切人生的。我們也沒有偉大的（思辯型的）哲學家與科學家。

所以意大利文化令我感到親切。

但讓我回到葡萄酒。

法國自拿破崙始，即有悠久的官僚統治的傳統，所以他們的產區管理制度（AOC）堪稱典範。

但意大利人永遠搞不好這一套。他們學了法國多年，嘗試成立 DOC 與 DOCG 這種產區制度，但他們的釀酒藝術家那裏受得了這種約束？所以意大利愛搞產區外的美酒，Super Tuscan 便是他們的偉大發明。意大利仍然有很多以傳統方法釀酒的小型酒廠，與法國波爾多的現代化與商業化大異，這也是他們深厚文化的產物。

但這些都是我特別愛意大利酒的原因。是我很大的偏見。

 

大名鼎鼎的 Sassicaia 是 Super-Tuscan 運動的始祖，1968年作第一次國際發行

Bartolo Mascarello 的 Barolo 與 Bertani 的 Amarone 同是傳統風格意大利酒的代表作

最近開始學意大利文，學到一個詞名叫“il Bel Paese”，字面直翻是“the Beautiful Land or Country”（這美麗的土地或國家），但意大利字典很簡單解釋這個詞的意思是“Italy”，這令我對意大利民族更肅然起敬！

無怪乎我太太也把“美酒”與“意大利酒”等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