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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皈依意大利酒至今已六載另八個月。其實我們的意大利一直是酒杯中的意大利，直到今年年中的短遊之後，我們才有機會踫到既有臉，又能說話的意大利。因為行程短暫，我們只選了 Soldera 與 Montervine 兩家明星級的酒莊去拜訪，但已令我們興奮異常。這次三天的酒展，我們有機會和幾家比較不出名的小酒莊的莊主暢談，這些偶遇帶給我的震撼更大，也引起我很多胡思亂想，讓我在此先記下一些我目前能說清楚的。

剛看到一個意裔美國人的網誌，對意大利酒連續講了十個 Thank you, Italy:

http://acevola.blogspot.com/2011/11/thank-you-italy.html

我也想說Thank you, Italy，但我要感恩的，遠遠不止于那八百種原生葡萄。

照片來源﹕http://www.lechiuse.com/en/gallery.php

像 Bibbiano、Le Chiuse、Gianni Brunelli、Luigi d’Alessandro 和Gigi Rosso 等這些質樸的莊主，帶給我的是無盡的鄉愁。他們有些是世代務農，有些是城市人回歸農村，令我感動至深的是他們都老老實實的皈依了大自然。大地無聲，但請細聽他們栽種的葡萄，難道你聽不到大地的聲音多麼甜美瞭亮嗎？我們古老的中國人崇拜玉石，是因為他們相信玉可通靈，意大利的葡萄酒集了天地的靈氣，讓我們舉杯便可直通天地，為此我要說﹕Thank  you, Italy！

有一位台灣網友也被意大利酒莊的土氣深深吸引了。他剛從Piedmont 和 Burgundy 蜜月渡假回來，便告訴我這段趣事﹕

我回到臺灣了。我後來又在勃根第住了一個星期… 我跟我太太深深體驗到勃根第跟Piedmont 酒莊的差異… 同樣打電話去約頂級的酒莊參觀與試酒，在義大利莊主是問你對酒有沒有熱情（會在電話裡跟我聊聊酒），而在勃根第的莊主則是問你有沒有錢（問我是不是酒商，有多少的買酒預算 … 等等）… 兩者有這麼大的差異，您說誰的酒會比較感人呢??

這位先生過去以喝Burgundy 為主，近來才開始試意大利酒，所以這段遭遇讓他驚訝。我把他的話轉告給另一位台灣的資深Burgundy 愛好者，得到的是較持平的補充﹕

據我所知勃根地仍是有對葡萄酒本身許多熱情的生產者，只是具有高知名度的酒莊無可避免的更加商業化吧… Piedmont 的某些現代化酒莊恐怕也不是那麼傳統、酒農取向了，據我所知例如Ceretto 與Gaja 在參訪、展售方面就已是非常現代化、商業化的。

我又聽過一位香港老前輩酒商曾跟我說﹕Bordeaux 的很多列級酒莊早已與投資銀行有千絲萬鏤的關係。

我想意大利與法國大概代表了不同的歷史發展階段，可以說意大利更接近傳統農業社會的小農經濟，法國則大致上已經過渡到比較商業化的階段，講求品質標準化（精確的 AOC）、品牌、定位等等。意大利的葡萄酒常有所謂傳統與現代的不同釀酒理念，其實是折射了這個歷史轉變的過程。

先不辯論傳統是否落後，商業化是否先進，我這裏要說的是意大利因為各種歷史原因，令他們的葡萄酒仍未脫傳統農業社會的率真，這是他們引起我鄉愁的主要原因。

我常常在幻想﹕中國如果沒有百年動亂帶來的極度落後，我們便可能不會在初步平亂後那麼猴急地走全盤商業化的道路。我們急得連基本的道德也顧不了，結果農業與百業都變成商業，農民的純樸和對大自然的敬畏幾乎蕩然無存。禮失求諸野，今天還活著的意大利傳統葡萄酒莊是我們痛失的 lost paradise！

也因此我對意大利酒有了新的體會。

真的酒便是好酒。忠于大自然的酒便為真。Bibbiano、Le Chiuse 和Gigi Rosso 並不是酒評人眼中的好酒，因為這些專家慣用技術性的眼光來看酒，像選美那樣來評分，更糟糕的是有時候更用消費者的口味去評比，所以這些酒都不大看得上眼。但我覺得三家酒莊都很忠實地表達了土地的訊息，都是好的玉石，可以通靈。這其實也是偉大的 Cappellano 的齊物觀（見前文﹕追夢者 Teobaldo Cappellano）。

當然人間也有極少數的天才，他們在真的酒當中居于仙位，像 Soldera、Giacosa 等，但這好比 Schubert 說是上帝透過他的手來寫出樂譜的，與他無關。上天的極品，我們凡人只應膜拜，不可褻瀆。

我在酒展會場上踫到像Bibbiano、Le Chiuse、Gianni Brunelli 和Gigi Rosso 這些真酒莊在找代理，這時候我有點衝動想做點什麼來幫他們一把，這讓我想起我兩年前結識的一位意大利青年朋友 Claudio。

Claudio 與我們曾經是鄰居，所以踫面的機會很多。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跟我說以前住在意大利，對國家總有諸多不滿，但現在離家在外，眼見很多人無論吃的和喝的，都嘗不到真正的意大利，他便開始思念故鄉起來。他的第一個念頭是兼職賣意大利酒，過了一個星期還讓我看他設計好的一份介紹 Barolo 和 Brunello 的宣傳單張。他問我意見，我卻潑了冷水，我說這是很艱巨的工作，第一關要打破的是喝慣法國酒的人長期以來的成見。然後我讓他看了幾個我剛發表的網誌，他看了我寫的一篇 Elio Altare 覺得很感動，他說這種故事連他自己也沒聽過。我告訴他Altare 已成名，用不著他去幫忙，但還有很多小酒莊有很動人的故事，他可以回到家鄉，找幾個這樣的酒莊，自己當起他們的傳道員，去亞洲各地為他們傳播福音。他們祖先幾個世紀前不是來過中國傳道嗎？

以後我們踫面只喝酒聊天，這事提也沒有再提了。

最近我突然再想起這段往事，有一刻真有衝動想自己去當這個傳道員。

一覺醒來，還是心無罣礙，我告訴自己如果下輩子轉生在意大利，我便去做此事。這輩子我唯有一次又一次的說﹕Thank you, Italy！

照片來源﹕http://www.lechiuse.com/en/gallery.ph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