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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月前，為歡迎 Le Chiuse 莊主重臨香港，我辦過一場 1993 Brunello 試酒會，藉此紀念 Le Chiuse 的第一個年份。當晚的 6 瓶 1993 優雅得令人心醉（見﹕1993 Brunello with Nicolo’ and Simonetta），我當晚便想﹕1993 Barolo 又如何？

於是有這場隨意行。

1993 年在 Piedmont 與 Tuscany 同樣是多雨的年份，以前喝 Bordeaux 時記得 1991-1993 都是很糟糕的年份。今天回望，這些可能是地球暖化以前比較典型的氣候，只有通過葡萄酒才可以追憶了。另外，發育不全的 Nebbiolo 可能更早可以親近，所以這場由 6 位最出色的 Barolista 演繹 6 塊名田的演出令我期待了好幾個月。

6 款酒都是經典，從陰柔的西部到陽剛的東部都在其中﹕

(Starter) I Clivi,Brazan,2001

1. Gaja,Barbaresco Sori San Lorenzo,1993

2. Sandrone Luciano,Barolo Cannubi Boschis,1993

3. Giacosa Bruno,Barolo Collina Rionda,1993

4. Conterno Aldo,Barolo Romirasco,1993

5. Conterno Giacomo,Barolo Cascina Francia,1993

6. Clerico,Barolo Ciabot Mentin Ginestra,1993

開場的白酒 I Clivi,Brazan,2001 來自盛產白酒的東北省份 Friuli，酒莊名為 I Clivi，是陡峭之山的意思，因為葡萄種在很陡的山坡之上（Brazan 是一塊田的名字）。莊主 Ferdinando Zanusso 想用最自然的方法來還原土葡萄 Tocai Friulano 的歷史風貌，所以採不干預政策，連皮在不銹鋼桶浸泡兩年。

酒友對這種葡萄可能不太熟悉，所以感覺很新奇。我問他們如果讓他們盲品，會猜是哪裏的酒？有說澳紐等新世界地區，因為果味很豐滿之故。我以前只試過 Miani 的兩款 Tocai，印象好像優雅得多，但這款很潑辣 — 酒精很搶，入口辛辣，收結有中藥似的苦味，但這一切都以豐滿的果味作背景，所以感覺新奇而且刺激。這瓶酒抵達香港才三個月，而且這次即開即喝，所以也不知道酒是否尚未穩定，只好以後再求證。

回到今天的主題 Barolo。所有酒在早上 8 時開瓶，小試後拔了塞在原瓶呼吸，晚上 7 時開始正式品試，每瓶酒先後試兩輪。

第一對是 Barbaresco 村的 San Lorenzo 對 Barolo 村的 Cannubi Boschis，算是相對柔和的區域。

這兩塊同是 Grand Cru 級名田，而且踫巧 Angelo Gaja 與 Luciano Sandrone 都以改良 Barolo 出名，所以也有可比性。

兩者的顏色都頗深， 1. Gaja,Barbaresco Sori San Lorenzo,1993 在早上小試時比較緊閉，桶味明顯但不嚴重，入口有很緊密的濃濃果味，但我太太還是投訴木桶味過多了。2. Sandrone Luciano,Barolo Cannubi Boschis,1993 此時開放得多，有刺鼻的像香料的桶味和花香，突出的果味，酸度不錯。

半天以後， 1. Gaja,Barbaresco Sori San Lorenzo 在晚上的第一回合出現時已經全然開放了，木桶味還是有的，但這時佔上風的是像濃茶、黑巧克力般的深沉的果味，勁度和內聚力都很強。我每次喝 San Lorenzo 都想起黑洞，有酒友提出他更像 Barolo，這無疑有幾分道理，不過他細緻的質感卻又是 Barbaresco 的，而這正是 San Lorenzo 迷人之處！聽說 Angelo 喜歡 San Lorenzo 甚於 Sori Tildin，他的判斷是不會錯的。

在強敵面前，2. Sandrone Luciano,Barolo Cannubi Boschis 頓時失色，他開始時的桶味也令一位酒友不快，他說聞起來像剛做好的木家具，另一位卻很喜歡他的薄荷香氣，但我懷疑這其實也主要是木桶帶來的氣味。他的果味其實是相當出色的，要批評的是果味太搶了，稍欠層次，但這是新派酒的特徵，其實 1. Gaja,Barbaresco Sori San Lorenzo  亦然，不同的是San Lorenzo 有黑洞式的密度。

到了第二回合，1. Gaja,Barbaresco Sori San Lorenzo 顯得更平衡，添了幾分優雅；2. Sandrone Luciano,Barolo Cannubi Boschis 的果味好像有點減退，多了些乾香草氣味，酸度也相對提高了，因此竟然有幾分 Sangiovese 的感覺，確實有趣。

拜 San Lorenzo 的魅力，兩個回合都由 1. Gaja,Barbaresco Sori San Lorenzo,1993 全取 9 分。

大家都覺得 Sandrone 其實也不錯，只不過對手 Gaja 太強勁了。我常覺得Sandrone 的酒做得太完美了，像件精緻的工藝品，應該有的他都具備了，每次都令人喝得舒服，但又很難說得出他有甚麼性格。但細想，同樣的話是否也可以放在 Gaja 或甚至所有新派酒身上？我不想妄下結論，就留給大家思考好了。但有一個結論是蠻肯定的﹕流行說法謂新派酒令 Barolo 可以更早享用，我看事實剛好相反，桶味要很長時間才能整合，所以早喝不宜。我們今天這兩瓶剛過 20 歲了，仍露出馬腳！

第二雙是兩塊 Barolo 名田 Vigna Rionda 與 Romirasco 的比試。

Collina 是山的意思，位於 Serralunga 的 Collina Rionda 更常見的名字是 Vigna Rionda，很多人認為這是 Barolo 整個地區最好的一塊田 而 Giacosa 從 1967 到 1993 年的 25 年間先後 13 次從Aldo Canale 買葡萄釀成的 Barolo 是這塊田的最佳演繹。可惜其後因為價格太貴，Giacosa 沒有再買了，1993 Collina Rionda 便成為末代王子。

Romirasco 位於 Monforte，從 1985 年起便成為 Aldo Conterno 的鎮山之寶Granbussia 最主要的葡萄來源（約 70%），可能因為這個緣故，Romirasco 在 2004 年以前似乎一直都沒有以單一葡萄園的方式出現，唯一的例外是這瓶 1993。[注意﹕從 Wine Searcher 網站可以查到 1978 和 1985 的 Romirasco，但 celltracker 沒有任何 tasting note，只有 1993，所以我暫時只能存疑]

很有趣的是 3. Giacosa Bruno,Barolo Collina Rionda,1993 的顏色是 6 款中最淺的，帶棕色，但很通透，這讓我想起 1979 年 Giuseppe Mascarello 曾經打敗   Giacosa，購得 Aldo Canale 的葡萄，但他以後沒有繼續買了，因為他一看顏色那麼淺，便錯誤判斷酒的品質可能不夠好。

早上小試，他的紫羅蘭和小野花香氣是 6 款中最芳香的，果味極為細緻，如蟬翼的輕盈，閉上眼有點像 Montevertine，但那黑黑的有點骨架的果味又明明是 Nebbiolo 的標誌。想不到香與味都如酒色那樣通透。

4. Conterno Aldo,Barolo Romirasco,1993 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3. Giacosa Bruno,Barolo Collina Rionda 居於山峰，他卻鑽進了地底下，散發著一股很泥土、很重礦物的氣味，果味厚重，收結甚長。沒有那麼魁梧的身材，又怎能承載  Granbussia 的重量？

晚上正式品試時，大家一看顏色，多以為3. Giacosa Bruno,Barolo Collina Rionda較老，等到一嗅一嘗，才大叫受騙了。之後是鴉雀無聲，大家都沉醉在魔幻一樣的 Rionda。

兩者相比，大家都毫不出奇的選 3. Giacosa Bruno,Barolo Collina Rionda 而棄4. Conterno Aldo,Barolo Romirasco，原因是明顯不過的，但我故意多此一問﹕3. Giacosa Bruno,Barolo Collina Rionda 好在哪裏？

最有意思的是有酒友簡單地答說﹕王道，如 Lamborghini。

3. Giacosa Bruno,Barolo Collina Rionda 不靠外觀、聲勢，看似低調，但當他內聚的力量慢慢地滲透我們每個味蕾，我們才知道陰柔也可以是力量，這是王者所為，也是太極高手的境界。

我本想再加一問﹕我們愛的是 Rionda 還是 Giacosa？

但 4. Conterno Aldo,Barolo Romirasco 敗得冤枉。到了第二回合，兩者的香氣和口感都進一步加強了，4. Conterno Aldo 比 3. Giacosa Bruno 的香氣其實更為強烈，憑香氣，他簡直是 3. Giacosa Bruno 的加強版（兩者都以乾玫瑰花為主），不過 3. Giacosa Bruno 勝在他的高度平衡，而 4. Conterno Aldo 卻像緊握的拳頭，結構的重量蓋過果味。我想這是 Aldo Conterno 在釀造 Granbussia 時要加進 Colonnello 和 Cicala 的原因吧。Romirasco 的強悍是 Monforte 的本色，他需要的是更多時間。

兩塊田的對比其實也讓我們更明白 Rionda 的迷人之處。我覺得 Rionda 是果味與結構能達致比較好平衡的一塊田，他的性格是和諧多於鬥爭，Mozart 多於 Beethoven。也就是說，他有著 Giacosa 的性格，所以 Giacosa 才如此鍾愛這塊田。

 

最後一雙是 Cascina Francia 與 Ginestra 的較量。

他們分別位於 Serralunga 與 Monforte 村，但位置很接近，只隔了一個山谷。這是兩塊純陽的田，我們可以看看傳統派的 Giacomo Conterno 與新派的 Domenico Clerico 會有如何不同的演繹。

果不然，他們是今天的兩尊巨人。

5. Conterno Giacomo,Barolo Cascina Francia,1993 散發著甜甜的香氣，紅果為主，果味豐富，收結長之又長；6. Clerico,Barolo Ciabot Mentin Ginestra,1993 有些薄荷的桶香，強大的體形，丹寧是 6 款酒中最強的。

兩者比較，6. Clerico,Barolo Ciabot Mentin Ginestra 的結構感比較強，而且果味的密度似乎高一點，這可能拜 green harvesting 所賜，但最令酒友驚奇的是他的桶味一點都不過分。Clerico 在一次訪問中曾對 Antonio Galloni 說﹕

Ultimately I don’t think the size of barrel is as important as is commonly believed.  After ten or so years of bottle age it is often difficult to tell wines that have been aged in cask from those that have been aged in barrique. I think toast levels, and most importantly, the quality and seasoning of the oak are far more determinant factors.

這瓶 1993 支持了他的看法，但正如幾位酒友也提到了，他的新酒的桶味太強了。

這一雙的爭持最厲害，結果兩個回合都是 6. Clerico,Barolo Ciabot Mentin Ginestra 以 5 票僅勝 5. Conterno Giacomo,Barolo Cascina Francia 的 4 票。我看 Ginestra 贏了複雜性。

Wine of the Night

我早上已預測 3. Giacosa Bruno,Barolo Collina Rionda,1993 會贏，但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壓倒性的拿了全票！

所以我曾說﹕Giacosa 買不到 Aldo Canale 的葡萄，令天下 Barolo 痴同聲一哭！

我想 1993 也是勝利的年份 — 憑我們兩場試酒會所得，1993 的 Barolo 和 Brunello 都到了或接近適飲之年，12 瓶都各有可觀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