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 in the Time of Coronavirus (6): Vosne-Roman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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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 Burgundy 之旅終於抵達萬千信衆視之爲聖地的 Vosne-Romanee。Allen Meadows 稱這村子爲 The Pearl of the Cote。像很多人一樣,他早期集中喝 Bordeaux,但一瓶 1967 DRC Richebourg 成爲了他的 Burgundy 蟲子,這一叮造就了 Burgundy 世界中的 Robert Parker。

The Finest Wine of Burgundy 的作者 Bill Nanson 說用崇拜(worship)來描述 Vosne-Romanee 貼切不過。君不見每天都有信衆絡繹不絕的走在那顛簸的小路上,爲的是摸一摸那塊刻著 Romanee-Conti 的石塊,並拍一張打卡照。

所有膜拜酒總免不了有市場炒作,今天的 Monfortino 也一樣,但 Vosne-Romanee 確有其過人之處。這次我們喝過的六款酒水準都非常高,我懷疑閉起眼來選 Premier Cru 與 Grand Cru,這裏的酒可能比 Gevrey-Chambertin 和  Chambolle-Musigny 要高一綫,難怪常有人引用 Abbe Courtepee 在法國大革命以前寫的一句話說:There are no common wines in Vosne。事實上,VR 的 Premier Cru 與 Grand Cru 的面積佔村子接近 60%,也是三大名村中最高的。

Vosne-Romanee 究竟好在什麽地方?

Clive Coates 說:“The Vosne-Romanee style is for wines which are rich, austere, sensual, masculine and aristocratic.”  重點是 aristocratic — 貴族氣派。

Matt Kramer 修正 Abbe Courtepee 的那句話為:“There are no common Vosne-Romanee premiers crus”,並接著說:

A good Vosne premier cru should project the velvety texture for which Vosne is famed, along with a pronounced earthy/spicy gout de terroir.  The wine should not be at all grapey, but rather, should smack of a more resonant flavor allied with noticeable richness.  It should be memorable.

我的不成熟的看法是 Vosne-Romanee 深得中庸之道。Gevrey-Chambertin 是力量,是陽;往南走,Chambolle-Musigny 是柔美,擺向了極陰的另一端。但極陽與極陰都不能持久,陰與陽的運動在 Vosne-Romanee 終於找到最佳平衡點,在這裏,陰陽和合,亙古以來,人都愛中道,愛和諧,而 Vosne-Romanee 的魅力正在於此,這是口味的最大公約數。

 

我們這次從北到南試了六款酒,他們傳遞的正是中庸與和諧之美。

地圖來自:Pearl of Burgundy

首先是相連的兩塊一級田:Beaumonts 和 Aux Brulees,同被 Clive Coates 列為一級田中最好的甲組(共六塊)。

Allen Meadows 概括 Beaumonts 的風格為 “big wine, but perfumed and full of finesse”,而 Aux Brulees 則為 “masculine and elegant”(Clive Coates 說 complex and velvety),所以兩者都架構與細膩兼備,就是我說的陰陽合和。

但兩者在不同的演繹者手中,卻有很不一樣的表現。

Meo Camuzet 的 Jean-Nicolas 師承 Henri Jayer,走的是比較現代的路綫,高萃取,去梗,大量新木桶;Dujac 相對比較傳統,有機種植,一般有 50-100% 除梗發酵,這款酒 40% 除梗。

兩款酒我們都喝了兩天。

Meo Camuzet, Vosne Romanee 1er Cru Aux Brulees, 2006 表現了比較陽剛的一面。

第一天是花,主角是很甜美的果,幾乎太甜了,但層次很豐富,那泥土味的香料(所謂 Vosne spices)很誘人,好喝得令你一口又一口的想馬上喝掉他。那種軟綿綿的質感(texture)一則來自花日,但也令我想起 Chambolle-Musigny 的輕柔。我突然想:Vosne-Romanee 是不是撒了層層香料的 Chambolle-Musigny?跟意酒比,他令我首先想起的是 La Morra,也有點 Brunello 中的 Castelnuovo dell’Abate。

第二天也是花。我用 187 ml 小瓶保留的酒喝起來比前一天更柔軟,更通透,但通透感讓果味顯得更有深度。今天太像 Poggio di Sotto 了!其實這酒真的像 Poggio di Sotto,尤其是當你第一次遇上他,肯定被他完全征服。

 

Dujac, Vosne Romanee 1er Cru Beaumonts, 2006 與 Meo Camuzet 相比是很大的反差,部分原因可能是我喝的兩天都在根日。

第一天很多清涼的石子,低調,通透,有空間感,稍爲缺乏濃度。我查 Matt Kramer,他形容這塊田的特色為 “lighter wines of unusually pronounced stoniness”,説得一點都沒錯。

第二天午飯時,我們把早一天換瓶的部分與原瓶的酒混在一起喝。這時的濃度比前一天提高了很多,幾乎接近 Meo Camuzet,但始終他保持著通透、寬廣的特色,編織出很好的質感(texture)。於此,我懷疑 VR 的最大特色是他充滿層次的質感(textural richness),有別於 GC 的結構感和 CM 的柔美。

那天晚上,我們把餘下在小瓶子的酒喝掉了。這時的整合是兩天以來最好的,仍然有涼涼的感覺,入口像涼果,果與礦物味的美妙結合生出甜、酸、鹹各種滋味,是一種很低調和内向的表達方式。我想無人不喜歡 Meo Camuzet 那款(正如無人會拒絕 Poggio di Sotto),但 Dujac 有點像 Biondi Santi,可能喜惡都極端。

 

一級田 Beaumonts 能陳年嗎?我們問了 Joseph Drouhin, Vosne Romanee 1er Cru Beaumonts, 1978,我特意選了果日。Joseph Drouhin 是頗不錯的酒商,這瓶酒來自酒商,狀態應該有保證。

第一天我們午飯喝了一小杯。老木頭的香氣不算太吸引,但入口如天鵝絨般滑溜,果與酸都足夠,有種靜態的美。

晚飯時香氣乾净一點了,乾草本和一點點菌菇。果味比中午似乎弱了一些,沒有什麽活力可言了,但入口還算舒服可口。

第二天午飯時喝了一小杯,竟然變得乾净了也豐滿了一些。

第三天晚飯時是根,氣味不乾净,幾乎像有 TCA 的污染,入口也不乾净,可以喝但沒樂趣可言。

1978 雖然是大好年份,但酒商的一級園能喝兩天已經交足功課了。

 

我們接著試了讓 Allen Meadows 爲之神魂顛倒的 DRC Richebourg,我們選了早熟的 2004,並用另一個莊 Gros Frere et Soeur 的同年出品與之比較。

看資料,8.03 公頃大的 Richebourg 特級園包含兩部分(climats),較北,地勢稍高,接近 Aux Brulees 的叫 Les Verroilles ou Richebourg,而南部那片與 Romanee Conti 接壤的叫 Les Richebourg。Les Verroilles ou Richebourg 佔總面積的 35% 左右,Gros Frere et Soeur 的地塊在這邊(0.69 公頃),據 Allen Meadows 說這部分較涼,採收常會比另一邊晚 1-3 天,可能礦物多一點點,優雅一點點,雖然分別不算大。DRC 的田有 73% 在 Les Richebourg,他們也是 Richebourg 最大的地主,佔有 44%(3.51 公頃)。

 

我們根日開 Gros Frere et Soeur, Richebourg Grand Cru, 2004

第一天晚飯,開始時比較害羞,有一點點的檀香木與香料,入口柔弱。後來我把兩個小時前剛開瓶時倒下的一小杯酒加進去,酒便馬上醒了,飄出强烈的香料,果味變得甜美,不過似乎仍然偏於柔和。不知怎的,我突然感覺他很有 Altare feel。

第二天晚飯時分是花。從前一天換到小瓶子的酒這時散發著花香和漂亮的紅果。原瓶剩下的小量酒則非常有力量,有更多的泥土氣味。把兩者混在一起喝,馬上爆發玫瑰花和香粉,入口越來越甜,夾著香粉和細得幾乎不存在的丹寧,這像極 Poggio di Sotto 了。後來他越發變得更豐滿,更有深度,這時有點 Soldera 的影子!Richebourg 以華麗(opulence)見稱,雖是普通的年份,也可以感到那種盛裝、花枝招展的美艷。我記下了 “Easy to please Richebourg”。

第三天仍然是花。午飯時,香粉與甜美的味道跑掉大半了,好像卸了妝的女人。

 

Richebourg 在 DRC 手裏會怎樣?DRC 的神技如何?這是我等了很久想解答的問題。

我們選了連續兩天花日,分四頓飯時間去欣賞 DRC, Richebourg Grand Cru, 2004

11:30 開瓶,45 分鐘後倒了一小杯,又倒滿了 187 ml 小瓶,然後放囘塞子。

12:30 開始午飯。

滿是森林的地上香氣,土地很潮濕,混著桶味。剛才倒的一小杯香氣濃烈得多,而且很複雜。

這時最吸引我的不是香氣而是舌頭上的感覺。他不是像天鵝絨,而就是天鵝絨本身!我的舌頭都被天鵝絨圍起來了,怎麽也找不到接口,這絕技 Gros Frere et Soeur 完全做不到。

前幾天剛寫了一次 Monfortino 對 Giacosa Red Label 的比試,用這一雙做比擬,DRC 應該是 Monfortino 的套路 — 你看不見的比看得見的更多,而且因爲有這種懸疑反而更有趣味。這是個比較早熟的年份,所以他顯露的相對更多,我可以想像經典年份他會有多複雜。無怪乎一位喝了不少 DRC 的朋友頭一次碰到 1990 Monfortino 時便拿他與 DRC 的 La Tache 作比較。

不過要拿意酒做對比,我不取 Barolo,畢竟 Pinot Noir 的丹寧結構沒有  Nebbiolo 那麽剛勁,我認爲他像 Brunello 多一點,第一個想到的自然是 Soldera。

晚上我們在餐廳吃飯。

剛下杯的時候有很强的香氣(依然以 VR spices 爲主),但很快便散得七七八八了,等那些香料跑掉了以後,便露出較爲簡單的果與酸。

我再倒一杯,但用一張紙巾蓋著杯子,香氣與味道便可以維持很長時間,重現了午飯時的力度,甚至更好一些。

似乎 DRC 與很多好的 Burgundy 一樣,氧氣不足夠的時候不太能啓動他。

第二天午飯時是花。我們喝前一天換瓶的小瓶子。這時森林氣味和香料減退了,冒出比較多紅果,而且丹寧也比較明顯,甚至有點粗糙。

晚飯時已經從花轉到葉。剛下杯的時候突然爆花粉香,是這款酒第一次出花香,但很快便消失了,先換了做生肉,然後以紅果爲主,伴以小量香料。酒第一次變得通透,舒服好喝,但果不強,也不太有活力。這是很熟悉的葉日屬性,但有趣的是剛下杯的一陣花香。Gros Frere et Soeur 也是第二天爆花香,但他能持久,今天的 DRC 只曇花一現,因爲他本性有花,不過很快被葉吹走了。我以前碰過很多這種情況,看來帝皇也不能幸免。

另有一細節:酒標上注明這款酒醸了 11,446 瓶。DRC 有 3.51 公頃,即每公頃出 3,260 瓶。他們的田比較大,價格也高昂,所以可以嚴選葡萄,品質便更有保證。

 

我們最後走到最南端挨著 La Tache 的 Aux Malconsorts。Maison Roche de Bellene, Vosne Romanee 1er Cru Les Malconsorts, 2009 出自酒商 Nicolas Potel,價格比出名的酒莊低很多,或許可以讓我們評估這塊田的實力?

Allen Meadows 說 Aux Malconsorts 是一級園中最有力量的,但我們第一天(根日)晚飯時卻完全感覺不出來,因爲酒體比較薄,少有的通透,果也強酸也高,獨欠層次,有空洞的感覺。

原來不是酒商不行,而是氧氣未夠!

第二天是忌,到晚上才轉花。我們午飯時發現這好像是另一瓶酒:有典型的 VR 香料,很黑的果,厚度、層次、酸度齊全,有一種 raw power,真不愧為 VR 最有力量的田!

第三天是花,午飯時通透,優雅,柔順的質感,甜美,酸度好!完全沒有氧化的跡象,證明這塊田的陽氣有多重!

Allen Meadows 推薦的 Sylvain Cathiard 與 Hudelot-Noellat 相信表現會更好,但這款便宜貨也真的不失禮,證明只要不亂搞,好的地塊是質量最大的保證。

Ciao Burgundy

我們在六月底疫情大大緩和之際走完了這短途 Burgundy 之旅。

過去六年的探索,令我可以有信心的講一句:Burgundy不過是  Barolo/Barbaresco 的延伸,正如從 Bur 入 Bar 的朋友大可以說 Barolo/Barbaresco 是 Burgundy 的延伸。我想說的是:葡萄酒的一切分別都可以從天、地、人三大要素去理解,而且次序同樣是天、地、人。Noble Grapes 長在 Noble Lands 上,講的都是大自然的故事,我們只要有清净的心,都可以聽得到。

天氣的冷暖令 Bur 選了 Pinot Noir,Bar 選了 Nebbiolo。兩者的丹寧量因此不同,便造成柔順與陽剛的分別,也造成陳年能力的分別。

兩種都是高貴的葡萄,所以同樣能精準的演繹土壤的變化。Bar 的地勢(包括座向與高度)變化更大,所以風土變化的幅度比 Bur 還要大。

人當然是重要的,但在哪裏都一樣。Giacosa 與 Giacomo Conterno 不一樣,正如 Dujac 與 Meo Camuzet 不一樣,歸根結底是他們的口味不一樣。這在古典音樂是凡人皆懂的道理。

但我最大的發現是 Bur 與 Bar 一樣,都要醒酒有道,才能盡享每瓶酒的奧秘。有時候,我覺得 Bur 比 Bar 要更多的耐性。

有位意大利酒商多年前跟我半開玩笑的說:所有酒的分別全在價格。今天我才領略他的深意。

附錄

三篇 Burgundy 遊記在此:

Love in the Time of Coronavirus (3): Gevrey-Chambertin

Love in the Time of Coronavirus (5): Chambolle-Musigny

Love in the Time of Coronavirus (6): Vosne-Roman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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