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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在書展偶遇韓毓海教授的《五百年來誰著史》,讀後才發現自己過去把西洋史與中國史分開來讀,所以兩者都沒讀懂。(見前文﹕明清的金融海嘯.歐美的「辛亥革命」?)
但晚到總比不到好。
今年終於等到韓教授的三步曲之二﹕《天下﹕包納四夷的中國》。很快的看了一遍,又發現自己連中國史也沒讀懂,因為我們讀的只是漢族史。
有趣的是這時城中眾河伯正在嚷嚷國民教育的問題。我不禁失笑,心裏暗想﹕我輩長年被人洗腦,腦子早已被淘空了,哪裏還有腦可以被人洗呢?
不讀書的人注定一輩子當不自覺的奴隸,而且更要禍延子孫!
前兩天在釣魚島發生的事情讓我想起《天下﹕包納四夷的中國》的第一章「重新開眼看日本」,作者是這樣作開場的﹕
當我們說日本右翼不肯正視、反省其歷史之陰暗的時候,我們自己其實也對日本的歷史——特別是其中哪些是“陰暗面”不甚了了。於是,日本的“不反省歷史”與我們的“不瞭解日本歷史”相遇,構成了難以克服的死結,而這種死結,只有通過對於日本社會“內在矛盾之研究”才能逐步打開。明治維新在“現代化”和“富強”的意義上,長期被美化了,它從日本的現代史中被孤立出來,受到不加分析的謳歌。這絕不是說日本右派乃至日本在美化自己的歷史,而是說在所謂“現代化意識形態”主導下,整個19世紀以來的殘暴歷史幾乎沒有被反思過。在這個意義上,美化和拒絕反思日本近代歷史的,當然一直就包括某些自詡為“精英”的中國人。
下面節錄了這一章的第三節,這裏的主角是英帝國、清朝與日本。我們學歷史的時候學到的是日本因明治維新而富強,所以在甲午戰爭打敗了大清。現在我才懷疑我們被灌了藥。
英國人究竟是比我們聰明還是運氣比我們好呢?
每當有人勉懷大英帝國在殖民地時代的德政的時候,我便想起這個問題。我看我們也要重新開眼看英國,雖然他已經是退休的老人。
重新開眼看日本
出自﹕《天下﹕包納四夷的中國》
作者:韓毓海
出版社:九州出版社(2011年出版)
此節錄來自搜狐讀書網﹕http://lz.book.sohu.com/chapter-20334-116029830.html
三、面對西洋:清與日本的幸與不幸
1840年鴉片戰爭中國的“戰敗”,1868年時“明治維新”的“成功”,則劃出了中國近代與日本截然相反的形象:一面是經濟落後又不思進取、軍閥割據、四分五裂的中國;一面是主動向西洋開放,致力於發展現代經濟和政治,在天皇治下統一、開明進步的日本—這已經成為中國和日本“認識”的不證自明的前提,今天各種關於中國和日本的想像,基本上是以這個前提為基礎的。
不過,此類敍述卻完全是想當然的、非歷史的。
首先,根據當代傑出的經濟學家麥迪森(Angus Maddison)在《世界經濟千年史》中的統計,1820年中國經濟的總量占世界GDP總量的1/3,這不但是日本從來不能和不敢想像的,它也超過了現在美國經濟占世界25%的水平,是至今無可匹敵的經濟總量的世界紀錄。
但是,1840年的中國卻被經濟總量不及自身1/7的英國打敗了。更為可悲的是,當1894年中國甲午戰敗,割地賠款之前(割臺灣,並賠款合3.65億日元,賠款數不僅超過了當時日本全國的經濟總量2億1千5百萬日元,更超過日本此後3年稅收之總額,等於重建了一個新日本),清王朝的經濟總量依然還是日本的5倍。毫無疑問的是,中國當然不是什麼“窮困落後了幾千年”,日本更不是什麼特別勤勞、富裕、人種優秀的“神國”—真正的事實恰恰相反:中國富了、先進了幾千年,形勢只是在最近一百年的區間才突然急轉直下,中國由巨富而挨打遭搶,由挨搶被打才墮入貧困,而日本則是在赤手空拳的封建軍閥率領下,一夜暴富,這大體上就是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中日關係的歷史真相。
一般而言,所謂殺富濟貧乃歷史規律,這一句其實勝過冠冕堂皇的千言萬語。當然,值得搶的都是富人,像阿Q那樣吃飽了撐的搶王胡的蝨子的事情,在人類歷史上其實是很少發生的。有人說21世紀才是中國的世紀,其實按照麥迪森的說法,那還不如說18世紀以來的康乾盛世才是中國的世紀—經濟總量占世界的1/3,難道這還不是咱們的“世紀”嗎?那時的中國恐怕是真富—只是,雖說如今國人與祖宗一樣個個勤勞,人人都想致富,但卻很少去想富了以後咋辦。從歷史上看,中國人向來是致富有方的,但致富之後所能想到的,大概便是腐敗,至於說到明火執仗、殺人越貨的勾當,這恐怕就一直不是中國的長項,而這恰恰是中國近現代史上比較倒楣的一個真正原因。
因此,19世紀偏偏就不是你中國的世紀。因為19世紀開始了殺富濟貧的現代歷史,說白了也就是明火執仗的世紀,可以肯定地說:如果今天的中國還是把各自去致富當做唯一的目標,把快活享受—乃至娛樂當做人生之至要,那麼21世紀必然還不是中國的世紀。
19世紀開始的互相搶劫,首先就是以國家為單位的搶,是國家與國家之間的明搶—因此,19世紀世界上主流的意識形態,就叫民族主義。而當時世界上誰最富而又最缺民族主義呢?又是誰家的“私有財產”和國有財產、公共財產最不成比例呢?—非常不幸的是,那恰好就是咱們大清國了。
所以,大清國不是簡單的缺少財富和經濟落後,大清國民也不是缺乏私有財產,而是缺乏支持“國軍”的國有財產,不是缺乏銀子,而是有大把的銀子買鴉片快活,卻沒銀子給軍隊發餉,咱們大清國乃世上第一“娛樂大本營”,它不是不富,而是不強。而強搶同音—即大清因為太富,太散,而缺乏搶的動力。乾隆之後,天下承平日久,人間一派腐化景象,這富與腐敗的腐也是同音—本來有些“搶的光榮傳統”的滿蒙騎士,也大都腐敗、退化為閨房裏的雄鳥了。
而19世紀初歐洲最窮而又最不老實的(老百姓所謂滾刀肉)一個,就是英國了。與西班牙、葡萄牙、荷蘭這些歐洲財主們相比,恐怕是除了褲子和菜刀之外,它本是一無所有的光棍,英國在歐洲,本是搶不到多少東西的王胡,因為美洲已經早被西班牙搶成了“野蠻”了,所以,英國才不得不到亞洲去搶。首先被英國綁了票並陷入內亂的是印度,印度是英國由赤貧到小康的第一張餡餅。然後,正如貢德·弗蘭克所指出的:英國又通過免費的北美白銀,通過與中國的貿易,才勉強從世界經濟列車的末流乘客,混進了二等車廂。
至於亞洲的日本,當時非但絕不是什麼闊主兒,套用小平同志的話,那才真是“窮了幾千年了”,以至於在“最大的強盜英吉利和法蘭西”(這是雨果的話)眼裏,日本不過就是個不入流的阿Q王胡,而真正有錢的趙太爺,原在它的西邊—那就是咱中國、“我大清”。19世紀歷史的實情是:西方列強不是不能搶日本,而是它根本就不值得列強們如對待中國那般興師動眾、勞師襲遠地去搶—“值得一搶”,這當然還是需要資格的,何況現代意義上的一國搶一國,比傳統的綁票這種“恐怖活動”,那還是要費事得多。
這便是西方列強對待中國和日本的態度完全不同的原因所在,也是日本得以在歷史的夾縫裏成功實行明治維新的關鍵因素。與對中國的窮兇極惡相比,英國對於當時的江戶幕府,表現得格外仁慈:它允許江戶幕府將開港貿易的時間推遲到1868年,隨後俄、法、荷蘭立即跟進,也一致同意日本延遲開埠直到1868年。而這裏的所謂“仁慈”其實不過是順水人情—說白了,無非是列強們對一頭皮包骨頭的獵物興趣不高。最明確的事實是:近代日本不但沒有像我大清一般與英國在海上陸路大打出手,而且更沒有被八個最大的強盜聯合打劫的經歷,它最多不過是被列強們口頭上嚇唬了一下而已。
1853年6月,美國東印度艦隊司令長官貝利帶領4艘軍艦,出現在江戶灣入口浦賀海岸,當時的美國為了在北太平洋捕鯨以及開拓與中國的貿易通道,意識到必須在日本的港口進行食物和燃料補給,貝利此行,目的便是將美國總統要求日本開國和通商的國書交給幕府官員。1854年,貝利率領7艘軍艦再次光臨,要求日本表態。迫於貝利的強硬態度,1854年3月,日本幕府屈服於美國,與美國簽訂了《日美和親條約》(即神奈川條約),延續了200年的日本鎖國體制,從此宣告結束。而美國隨後向朝鮮提出了同樣的要求,卻被它一通炮打了回去—從此朝鮮便開始笑話日本人膽子忒小、只會倚強淩弱。
而要想瞭解日本的興起,首先還必須瞭解:19世紀的國際航運通道,是從歐洲到亞洲,即19世紀還是“印度洋世紀”,而不是所謂“太平洋世紀”。換句話說,國際航運通道是經過印度洋到亞洲,而不是經太平洋到亞洲,其目標終點便是中國,而列強到中國後,皆無意將航線繼續延長到日本,而其中唯一的例外便是美國,因為只有美國是跨太平洋而來,但是,它不過是為了到中國做生意(以美國西海岸的毛皮換取中國茶葉和瓷器)需要中途補給,才迫使日本開港,以日本做進入亞洲的跳板而已。
而19世紀以來,日本之所以先後得到英美兩國的全力扶持,主要又是出於牽制中俄的戰略目標所需。眾所周知,中日甲午戰爭是在《英日通商條約》簽訂後8天爆發的,日本其實是得到了英國的支援之後,才敢於公然挑釁中國。而隨後的日俄戰爭的主要出資國,同樣還是英國,實際上,單靠日本的資金根本不足以支持日俄戰爭。說白了,這兩場戰爭其實都帶有典型的“代理人戰爭”性質,如果沒有中俄兩國的存在,日本在歐美
列強眼裏本來就毫無意義。
換句話說,明治維新以來日本的爆發式崛起,從國際環境上看,主要是由於“英日同盟”所賜,19世紀以降,是英國首先把日本提拔成為其亞洲事務代理人,1894年中日兩國開戰前,英國與日本簽訂了《英日通商條約》,鼓勵日本從東邊攻擊中國;隨後,1902年英國又與日本形成第一次英日同盟,鼓勵日本發動日俄戰爭,戰爭結束後,再訂第二次英日同盟,將原來的英國保護日本,變為兩國互相保護的攻守協定,並將勢力範圍擴大到中國、印度和朝鮮,在這個意義上,當今以《日美安保條約》為象徵的美日軍事同盟,不過就是當年英日同盟的翻版罷了。
總起來說,在“明搶即公理”的近代世界上,日本的真正幸運,正在於它始終不是“被搶”的主要目標和物件,日本近代之所以能夠實行明治維新,並隨後具備了跟著列強去搶劫的資格,也不是因為日本特別善於見賢思齊,而是由於列強的縱容、利用和照應—說不好聽就是“蔑視”(保羅·巴蘭在《增長的經濟學》中即指出:因為日本地狹民窮,沒有多少可供列強榨取的資源,也不能為西方商品提供銷售市場,因此,根據收益與代價的考慮,殖民日本的收益太低,這便是日本很輕易地實行了“維新”的根本原因,而對照而言,印度卻因為其富足,而長期受到了英國系統的掠奪。),即在列強們的眼裏:資源十分貧乏的日本,可搶性幾乎等於零蛋,與其去興師動眾搶它,還不如讓它去幫助大哥拎包袱,更符合代價-收益原則。
於是,日本自19世紀以降,就一直在進行著玩火的勾當,這就是充當世界霸主(先是英國,後是美國)在亞洲、特別是遠東(東北亞)的代理人和打手,從而徹底放棄了自己的外交自主性。這一火中取栗的冒險勾當,既給日本帶來了短期的巨大利益,甚至使得日本迅速崛起,但卻成就了日本“姥姥不親,舅舅不愛,丈母娘見了踹三腳”,環球無真朋友的悲劇處境,最終的結果是:日本不可避免地遭到了亞洲人民和西方列強的雙重拋棄和打擊,可悲地把原子彈招到了無辜的日本人民頭上。
自明治以來的日本政客們似乎都沒有看到:西方列強分配給日本的角色,其實也就等於讓它去送死—這就是鼓勵日本去搞倒根本不可能倒掉的、幅員極其遼闊、資源極其雄厚、人口極其龐大的中國和俄國。而用一個美國資深外交官的話來說,美國的政策就是:先是鼓勵日本這個小蛇去吞大象,在它快要噎死的時候,再猛擊它的七寸。
如果說:明治以來日本的政客果然“弱智”,平均智商果然不足12歲,那就是他們連這麼簡單的縱橫捭闔之術都沒有看出來—而這才是近代日本最大的“不幸”。
学习了。被洗脑,坐井观天的生活其实挺挺不错的!看来,我们不是不愿被洗脑,而是还惦念着舊主令我们感觉自我良好的洗脑技巧和内容!
[版主回覆08/18/2012 19:25:55]俗語說﹕有咁耐風流 …;佛家說業報。香港﹕我還可以對你說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