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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第一次拜訪 Baricci 酒莊時，我們一心想一睹 Nello Baricci 的風采，因為 Kerin O’Keefe 筆下的 Nello 是個九十多歲的快樂農民。我心想﹕佃農出身的他，與大地主 Biondi Santi 大概代表了 Montalcino 最典型的兩種酒農？

Kerin O’Keefe 筆下的 Nello (Brunello di Montalcino, p.160)

結果 Nello 沒見著，但與他的四位傳人在酒窖前的幾塊石頭上坐著，我也可以想像Nello 每天在那裏檢閱太陽丘（Montosoli）的士兵時心情多麼愉快，而且他的小孫子 Francesco 每句話幾乎都以「我祖父」開始，所以 Nello 的精神可說無處不在。（見前文﹕漫步 Tuscany（之五）﹕難忘的 Baricci）

回家後，我拼命找 Baricci 的舊年份。結果試了他們從 2001 到 2010 的 8 款酒，Brunello 與 Rosso 各半。我很驚訝的發現 Baricci 的複雜性與 Soldera 和 Monfortino 這些經典酒堪比。但 Baricci 為何如此「真」，如此複雜？我只能憑新酒的表現作大膽的判斷，因為我找不到他們較老的年份（見前文﹕Baricci 品試記（下）﹕Brunello 的真、善、美）。後來我把我的報告的主要部分翻成英文發了給 Francesco，想不到他回我說﹕

Your last report was SO catchable, it's the most complete one about us I have ever read in my life, many compliments.

但我還是渴望找到老年份的 Baricci 來印證我的想法。

皇天不負有心人，這次我在 Montalcino 竟然嘗到 1998 和 1987，他們也輕易的成為了我們的 Wines of the Trip。

 

我們在 Montalcino 縣城的一家小餐廳午飯時，意外地發現他們酒單上有一瓶 1998 Baricci Brunello，取價才 70 歐元。

第二天，我們訂了位吃晚飯，並請老板提前兩個小時把酒開了。

我們每人喝了 4 杯，發現酒一直在變化。

第 1 杯容易喝。松露與蘑菇的香氣從杯子湧出，滿是樹林、微煙燻的氣味，果味豐富，酸度噴發，令你想吃東西，野豬是絕配！這時的丹寧不太明顯，口感圓潤。

第 2 杯的松露與蘑菇香氣更盛放，果味濃得有點模糊不清，像走進了密林，但果味甚有勁度。這杯讓我感到酒很年青，肯定可以喝很多年。

第 3 杯更像蘑菇濃湯！但開始整合，濃而純。

第 4 杯像交響曲的終樂章，1998 稍暖但不太暖的年份特性一覽無遺﹕果味暖和、豐滿，甚至有點肥大，丹寧開始露出牙齒，但不凶。一直不變的是低音大提琴聲部發出的樹林香氣﹕松露、野菌 …

這是此行最精彩的酒，也是最美味的一頓飯。

最美味的野豬 — Francesco 說野豬與 Brunello 是絕配

還有個小疑案。去餐廳的洗手間要走樓梯到底層，在梯旁的一個長架子放著很多空瓶子，大多是名酒，很多都有日期寫在上面，大概是客人在餐廳舉行品酒會留下的紀念品。最吸引我的是並排的兩瓶﹕1990 Baricci 和 1990 Soldera，上面寫著同一日期，大意好像是「大酒品試會」，而 Baricci 那瓶上書「首名」！

我們開心地把 1998 的空瓶子帶回旅館，打算作為第二天拜訪 Baricci 時的手信。

 

Nello 退休以後，酒莊由女兒 Graziella，女婿 Pietro，和兩個外孫 Federico 和Francesco 合力管理，其中最年青的 Francesco 英語比較好，所以負責對外，我們以往也主要與 Francesco 溝通。

這次我們重訪 Baricci 的時候，剛巧 Francesco 去了佛羅倫薩公幹未返，所以我們難得可以跟其他三位用精練的語言聊了一會。

Pietro 看到我的 1998 酒瓶又大意聽過我的故事後，臉上露出「童真」的笑容，並連忙翻譯給不懂英語的太太聽。說後他消失了十來分鐘，回來時手中拿著一瓶 1998，並馬上把他開了。

後來我們與 Federico 又聊了一會，得知他比 Francesco 長 6 歲。他長相有點像 The Beatles 樂隊的 George Harrison，但當我這樣跟他說的時候，他告訴我最大的嗜好是在搖滾樂隊裏打鼓，所以更喜歡 Ringo Starr。他又說他們是小酒莊，所以每個人甚麼都要動手做，但他們之間也有分工﹕媽媽管種植，爸爸跑衙門，他自己管酒窖，弟弟負責銷售。

說著，Francesco 回來了，我們便開始邊用午餐邊試他們為我們準備好的幾款酒。

2012 Rosso 在一個月前剛灌瓶，花香，豐富而圓潤的果味，酸度好，很容易喝。

2009 Brunello 有花香，黑櫻桃，比 Rosso 有深度，難得的輕快，酸度好。跟 Le Chiuse 一樣，這是難得可以早喝的 Brunello。誇張點說，好年份的 Rosso 像 Brunello，但 2009 這種年份的 Brunello 更像有深度的 Rosso，這是天意而非人為的結果。

1998 Brunello 很有趣，因為我們前一天剛在餐廳喝過。這瓶比較開放，一下杯已經整合得很好，好像樂隊一開始便奏第四樂章。這瓶也同樣好喝﹕豐富的果味被松露香氣和酸度裹很密實。我懷疑餐廳的酒櫃溫度較低，所以酒在剛取出來的時候尚在冬眠，慢慢才打開。

顏色很深！

1987 Brunello 一下杯，我便感動得想哭。我們走進了長滿松露與野菌的樹林，酒體黏得有幾分像蜂蜜，丹寧無比幼細，弱年份的 1987 要放差不多 30 年才到盛年，看樣子起碼有 10 年以上的高峰期，可知 Baricci 的陳年能力有多厲害。我曾判斷 Baricci 的複雜性與 Soldera 和 Monfortino 這些經典酒堪比，今天我確信不疑了。這肯定是我歷來喝過最好的 Brunello 之一！

我們喝得高興，也談得高興，其中一個話題是他們「過低」的價格。

他們早已聽我提過這個意見，我以前也在這裏寫過，但這是我們第一次有機會面對面談。我的看法是他們的價格訂得那麼低，所以酒很難在國外買得到，而且更麻煩的是﹕甚麼年份都一早讓人喝光。

想不到自Francesco 回家以後便說話不多的 Pietro 這時候語帶激動，半英語半意大利語的講了一大堆（他少說話是因為他的英語不大好）。Francesco 幫我在我的筆記本上寫下了 Pietro 講的最關鍵的一個詞﹕CULTURA（文化）。他接著解釋說爸爸的意思是這是他們的文化﹕他們出身工農家庭，生活簡樸，所以心裏想著的既非前衛和趕潮流的人，也非富裕的投機人士。他們為普羅百姓釀酒，所以低價格是對的。

這時候我想起 Francesco 去年寫給我一封很長的信，他解釋他疏於執筆的原因，是因為他們是個小農莊，整天都忙於照顧 5 公頃葡萄和 300 棵橄欖樹，有做不完的事。

我當時說我理解他們很忙，但今天我才知道他們為誰而忙！

簡單的說，他們是窮人的 Biondi Santi！

第二天，Francesco 親自來縣城為我們送行，我告訴他以後收到我的來信時不必趕著回我，但我懇求他按 Reply 鍵，回我一封空白的信，讓我知道他一切平安。

他很滿意的微笑和點頭，我們也帶著無限的敬與愛告別了這可敬復可愛的一家人。我們默默的為他們祈禱，願他們一家長生不老，因為這個世界太需要這種簡樸的農民。

後記

回家後我寫信感謝 Francesco 一家的熱情款待，他回我說他們剛完成了一項壯舉﹕前一天他與媽媽合力把進口中國所需的酒瓶背面貼紙全貼好了。別人可能認為這是悶透的差事，但對他們來說卻是夢想成真，因為 Baricci 終於踏足中國了！

我想起前年初次訪問他們之後，他也發了一封信給我，說祖父很高興遇上中國的來客﹕

He was very pleased and so honored when I told him about your will to tell his life story in China.  When he started his project in 1955 (!!!), in a very poor and completely unknown Montalcino, he would have never believed in a result like this.

我又聽到 Nello 年青的心在躍動了！

 

另一件令人興奮的事﹕Francesco 告訴我他們已決定 2010 年份推出 Riserva。2010 年是經典年份，那就是說明年我們有機會嘗到相對容易喝的 2010 Brunello，後年可以迎接 Baricci 的第一瓶 Riserv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