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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有三年沒有叩見 Biondi Santi 的 Riserva 了。上兩次的「仰望」，令我至今對這款標竿 Brunello 畏多於敬，之後我便不敢輕易踫他。（見 2009 年的 “My brother Brunello”: 仰望 Biondi Santi 與 2011 年的 不與培塿為類﹕再仰望 Biondi-Santi）

試酒會是例外，因為沒有嘗過 Biondi Santi 的 Riserva，如何能明白 Brunello 的偉大傳統？我們與酒友曾一起品試過 1985、1995 和 1999 三個年份，除了 1999 還比較緊閉外，其餘兩個年份都可以喝了，但在喧鬧的餐廳又怎能沉思？天下間要選最正宗的 wine for meditation （冥想酒），捨他其誰？所以最好選個無牽無掛的日子，找個心靈相通的摯友，開一瓶 B-S Riserva，可忘憂，可與同銷萬古愁。

半個月前很特別的一天，我一早起來開了一瓶 1964 Riserva。

我做夢也沒有想到，50 歲的他竟然有那麼鮮亮的略帶棕色的紅寶石顏色，通透得令人心醉。

馬上下杯小試，像走進樹林一樣，聞到檀香似的樹木香味，很泥土。入口是堅實的果味，但此時還不太清晰，最突出的要算活潑的酸度，像樹林裏的一把電筒，把四周照得通明。過了一會，細滑的丹寧隱約可見，挺立在我們面前的是古典風格的鉅構。收結綿長，是長而且明亮的酸度。

半天後的晚飯正式下杯，每人喝了兩小杯。飯後邊看電視又再添兩杯，臨睡前把瓶子放進冰箱，由於他的顏色很深，我也沒看清楚還有多少酒剩下，到第二天晚上才發現僅餘非常小量，每人只分得非常小的一杯。

酒喝完了，我的沉思卻沒有停止。

我一直在想﹕究竟酒已走到生命盡頭還是剛到中年呢？

第一回合（開瓶後 10-11 小時，晚飯時分）

喝第一杯，我懷疑皇上在打瞌睡！這時的香氣很微弱，入口簡單，酸度高，果味卻不明顯，有點像酸蘋果汁。這種情況我以前試過兩三次，都是新酒，而且同樣是酒剛運抵香港不久，所以應是暈浪所致。但我這瓶酒約 4 年前便進酒窖，從酒標到瓶塞都近乎完美，再看酒的明亮、通透顏色，和早上開瓶後的活潑香氣，應該是小睡多於暈浪。

第二杯令我放心一點，有紅果和一些草藥似的香氣，輕輕的，但起碼聞起來不像酸蘋果汁；這時的氣味與口感以泥土和樹林為主，有濃度，但果味不強，比較像微甜的青葡萄。

第二回合（開瓶後 13-15 小時，晚飯後）

第三杯出乾果皮和煙燻的氣味，比剛才強多了。多一點果，少一點酸，開始明顯的感到丹寧，收結微苦（礦物？）。

第四杯有很強的檀香、煙絲、樹皮等香氣，這是年青 Brunello 的典型香氣，果味又多了一點，但活潑的酸度始終是他的底色，但因此也強烈的感到酒的年青活力！

 

如果在盲品中出現，我們必定猜他是年青的 Brunello，但這是瓶 50 歲的酒，這種活力只會在 20 歲以下的酒找得到！

這便是 Biondi Santi，他最出名的是他凌厲的酸度。可是，果味為何那麼隱蔽？我在床上輾轉反側，怎麼想也想不通這個問題。

 

第二天晚上的第三回合能給我答案嗎？

第三回合（開瓶後 37 小時）

第五杯是最漂亮的！強烈的陳皮、檀香等陳香氣味，入口甘甜，像放了陳皮的酸梅湯，甜與酸此時有著開瓶以來最好的平衡，但酸度這小靈精仍然又叫又跳，帶來一種難得的動感。一整天和一整瓶的氧氣才把他搖醒了！

 

夕陽無限好，可惜我沒有聽 Franco Biondi Santi 的教誨﹕

Uncork and unfill the top of the bottle at least 8 hours before tasting.  To pour the wine slope the bottle with an adequate basket.

[見酒莊網站]

我應該開瓶後多倒一點酒出來，讓瓶內的酒可以借助更多的空氣更快的發展。這樣第二回合便可以喝到第三回合的滋味，第三回合更不敢想像了！

又或者我們可以從早到晚慢慢的喝，讓他有一整天的時間逐漸蘇醒，但有誰會想到 50 歲的酒還像年青的酒開得那麼慢？我們一般只怕他「見光便死」，那會想到要多供氧氣給他？唯有希望下次聰明些。

 

但有一個疑問在我心中始終揮之不去﹕為甚麼果味那麼躲藏，兩天之內好像都被酸度層層的裹起來？

我想起的一個例子是 1996 的 Barolo。

3 個月以前的一場 Barolo 試酒會，兩瓶 1996 都有很難忘的酸度，果味也是「欲言又止」的被酸度重重包圍著（試酒會報告見﹕VIPa-2 第九場 —- Serralunga : Barolo’s Majesty）。

1996 年在 Langhe 是令人震驚的陰冷、慢熱的超強大結構的年份，我每年都會開幾瓶來查驗他們的成長進度，去年開的 3 款同樣是「酸包甜」的狀態（3 款是 Fontanafredda Barolo Vigna la Delizia、Vietti Barolo Riserva Villero 和 Giuseppe Cortese Barbaresco Riserva Rabaja）。

試酒會後，收到 Luciano Sandrone 酒莊定期寄發的 Newsletter，2014 年 6 月號那期報導了他們剛品試過的 1996 Barolo Cannubi Boschis，這才讓我恍然大悟。讓我原文照錄於下﹕

 (May 2014): Garnet color, just beginning to show some brick at the edges. This has a balanced, delicate nose of dried red and black fruits, with leather, mineral and floral aspects. Though delicate, it is persistent and strong. In the mouth, the acids so characteristic of the 1996 vintage are finally beginning to recede and the fruit is shining through (even a year ago this still showed the powerful, fresh acidity of the 1996 vintage front and center). The acidity and ripe, evolved tannins give this a mid weight, balanced feel in the mouth, with well-delineated dried fruits and secondary and tertiary flavors of dried wood, leather, dried thyme and spice, violets, mushrooms and tar. Drink now-2023.

（見﹕http://archive.constantcontact.com/fs154/1107417106222/archive/1117462234462.html）

莫非 Biondi Santi 1964 Riserva 像 1996 Barolo 一樣年青，正經歷著黎明前的一刻，果味快將破酸而出？

但 50 歲的 1964 怎能與 18 歲的 1996 比？

問題是 1964 Biondi Santi Riserva 可以活多久？

我翻查過 Nicolas Belfrage 與 Kerin O’Keefe 的試酒筆記，他們都認為 1964 是很長壽的酒﹕

There is some discrepancy between my two notes on this generally very good vintage.  In 1994, I noted: “Tremendous structure, very concentrated, lively fruit; very youthful, needs time.”  Twelve years later I liked it less, because I felt it had not moved on as I had hoped, still being very hard.  Agreed that it will last 100 years, though.

[Nicolas Belfrage: The Finest Wines of Tuscany]

I’ve tasted this wine several times, and its youthful structure and cherry fruit never cease to amaze me.  A wine of great breeding, finesse, and subtle power.  Aging slowly and majestically, it has the structure and energy to maintain for decades.

[Kerin O’Keefe: Brunello di Montalcino]

如果 1964 是百年酒，那他今天剛走了生命的一半，正當盛年，凌厲的酸度要陪他再走 50 年，如果現在好像過高，50 年後恰到好處也說不定？

這個問題大可以再沉思 50 年，我看 Franco 在九泉之下，此刻正在沉思他的 1975 和 2004 — Kerin O’Keefe 最讚譽的兩個年份，也是 Franco 留給後世的不朽之作（1964 是他父親 Tancredi 的作品）。

Biondi Santi 讓我有健康活下去的欲望，所以這是讚頌生命的酒，是帶給我們正能量的酒。

我難以忘懷 Franco 很有哲理的一番話﹕

Decade after decade, I have aged together with my “brother Brunello”: the wine constantly improving… me decaying, be it very slowly, but decaying. Anyway God disposes like this for all of us. 

中秋將至，就讓我以蘇軾的「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向 Franco 和暫別的先父與六妹寄上無限思念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