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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 Fontanafredda 和 Produttori 合作社這些大公司多麼令人起敬,最精彩的依然是家庭式的小農酒莊。我打算分三批介紹一下這次拜訪過的 9 家小酒莊,三個主題分別是變、不變與安逸。
這次談變。
出發到意大利之前,我看了一部名叫 Barolo Boys 的紀錄片,講的是 1980 年代新派 Barolo 的來龍去脈。
我看後才知道原來這場變革不是關於大桶與小桶的,起因是一個字那麼簡單﹕窮。
Elio Altare 當年去 Burgundy 的目的,是想找出脫貧之策,他窮得住不起旅館,只在車裏過夜,酒莊主人卻去了法國南部度假,車房裏停著一輛 Porsche。
我也記得一位意大利好友曾告訴我,以前 Alba 是個冷清清的小城,街道在晚上很少燈光,因為 Barolo 和 Barbaresco 酒農背著 King of Italian Wine 的美名,但酒賣不出去,也賣不到價錢,生活是很艱苦的。要等到 Robert Parker 在 1994 年 4 月號的 The Wine Advocate 高度評價 1989 與1990 年的 Barolo 和 Barbaresco,Alba 才開始興旺起來。
當然還有酒商如 Marc de Grazia 在點火,但如果酒農不是窮光蛋,也不會那麼容易聞歌起舞的。
30 年後,Alba 是個熱鬧的小鎮,Barolo 和 Barbaresco 也貴為意大利最名貴的酒,但仍然有酒莊在求變,那又所為何事呢?
Albino Rocca
首先是 Barbaresco 的 Albino Rocca。
Angelo Rocca 是當年的另一 Barolo Boy,從 1986 年開始轉用法國小木桶,18 年後又一好漢,回歸大木桶,我曾經把轉變前後的酒辦了一次品試會,結果大家都為回歸鼓掌(見試酒報告﹕VIPa-3 第 9 場 — Albino Rocca 的回歸傳統)。
這次拜訪酒莊,我有機會問 Monica 究竟是甚麼原因促使他們走回頭路呢?她說其實他們與其他酒莊有很多討論,也跟國外的酒莊交流過,後來踫到奧地利的 Stockinger 製桶廠,讓他們細心的測試大木桶的效果,他們發現酒的確比較優雅,於是下定主意往回走。他們自己喜歡優雅的酒,既然市場也改變口味了,轉變很容易,不過市場還是要考慮的,所以他們選擇逐漸的變。
昔日的貧窮令他們急風暴雨式的進行改革,今天溫飽有餘,所以可以逐步改良。人首先要吃飯,然後才去追求美,天下皆然。
父親 Angelo 去世以後,他們的改良步伐並沒有停止。
首先,他們的轉動發酵器(rotofermenter)早已改為手動操作,就是說與一般不銹鋼桶無異。
從 2013 年份開始,他們打算釀造一款幾塊田的混釀 Barbaresco 用以紀念一年前去世的父親,大家開會商量有甚麼新方法可以把酒造得更好,91 歲的祖父 Giacomo 提出何不試用 tino?這是最老的發酵用大木桶,祖父 15 歲時到別的酒莊打工時用過,全手動,submerged cap,在 1930 年代很流行。
他們一致通過了另一次復舊行動。結果是發酵期長達 55 天的 2013 Barbaresco。Monica 讓我們試了來自酒桶的一小杯。漂亮動人,a complete wine!很令人期待。
我們也試了四款 2012﹕
- Barbaresco(前一天開瓶)﹕香氣比較弱,但入口蠻強勁的;
- Montersino(兩天前開瓶)﹕玫瑰花香,扎實;這塊田來自 San Rocco Seno d’Elvio(原為 Treiso 的一部分,現已脫離並歸 Alba 管轄),好像是 Angelo 的女婿 Carlo 帶進來的;
- Ovello(剛開瓶)﹕花香;
- Ronchi(前一天開瓶)﹕豐滿強勁。
2012 似乎是典型的溫暖年份,沒有 2011 那麼優雅;但 Monica 的意見是 2012 比 2011 纖細。我一查通勝,原來我們在香港的試酒會正好是花日,在酒莊那天卻是葉日,所以難以直接比較。
無論如何,Albino Rocca 的酒一天比一天好,真箇「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值得特別再加一句的是他們的 Barbera d'Alba Gepin。我們在香港的試酒會試過的 2012 已經令我們驚喜,這次 Monica 在午飯時為我們開了一瓶 2004 ,更令我們雀躍!我太太從來不喜歡 Barbera,也覺得這款好喝。
Ronchi 田是酒莊的鎮山之寶,在山腳的小屋是祖父與曾祖父居住的祖屋
老樹
原來 Gepin 是祖父 Giuseppe 的暱稱,65 年前他便在 Ronchi 田裏種植 Barbera,以前 Barbaresco 不賣錢這還有道理,但今天不一一拔掉改種 Nebbiolo,純粹是感情的原因。Giacomo Conterno 與 Vietti 的 Barbera 被很多酒評人許為 Langhe 地區之最,但我認為這等牛高馬大的 Barbera 更像 Barolo,很難配餐,Albino Rocca 這款 Gepin 卻恰似 Barbaresco,濃而不艷,平衡優雅,是用來喝而不是觀賞的好酒。
Gigi Rosso
這家酒莊的求變,過程十分迂迴曲折。
出發前不久,便聽到消息說 Gigi Rosso 的 Arione 田賣了給鄰居 Giacomo Conterno,我覺得很是奇怪,因為拿走了珍珠,他們莊靠甚麼生存下去?
我拜訪酒莊,問起 Claudio Rosso 此事時,才知道這是個意外。
原來他們感到酒莊不大不小,地位尷尬,正尋思著如何發展,其中一個辦法是與一家美國公司合作。原來想用合資的方式,但後來美國公司野心大,想把他們全買下,不過酒莊提醒美國人,這裏的法例保護本地農民,如果有外人想買田,本地人只要能出得起同樣價格,便可以比外人有優先權把田買下。他們於是建議把酒莊和田分開作價,把田的價格抬到天那麼高,這樣便可以避開本地人。可是 Roberto Conterno 不願意有個美國人做他的鄰居,竟然願意照價拿下這塊田,雖然價格比市場價高出起碼一倍。Gigi Rosso 發了這筆意外之財,便不願意再跟美國人談下去了,現在 Claudio 與弟弟 Maurizio 實行分工,田歸他擁有(他們在發跡地 Diano d’Alba 有田產),酒窖由 Maurizio 管,Claudio 變成酒農,每年把葡萄賣給弟弟。
Arione 是塊好田,與 Giacomo Conterno 的 Francia 相鄰,他們的酒也不比 Giacomo Conterno 差很多,只是「我的祖父沒有 Roberto 的祖父那麼出名」(Claudio 自嘲式的笑話),酒評人不知為何對他們長期冷落,所以他們一直藉藉無名。
分數不高,或沒有分數,酒便賣不好,價格也上不去,這樣老樹也不能多留(成本太貴),酒窖的設備也難以更新,我想這應該是 Gigi Rosso 這種酒莊面對的困境。但他們似乎有的是運氣。Maurizio 跟我說起當年他父親與 Bruno Giacosa 曾是合作伙伴,合資買下了 Barbaresco 的堡壘做蒸餾廠,後來把堡壘賣掉,各自把賺到的錢成立自己的酒莊。
我們試了他們多款酒﹕
- 2013 Dolcetto﹕來自他們在 Diano d’Alba 的田,平衡,好喝。他們的 Dolcetto 是出了名的;
- Barbera Superiore﹕我們試了兩款,2012 Rocca Giovino 來自 Barbaresco 邊上的 Altavilla d’Alba,在大桶陳釀一年;2010 Arione Vigna del Cavallo 來自 Arione(Serralunga),在小木桶與中型桶共陳釀一年。2012 Rocca Giovino 圓潤可口,而 2010 Arione Vigna del Cavallo 豐滿,但入口有如絲似的質感,酸度也很好,是非常出色的 Barbera,不試真不知道;
- 2012 Langhe Nebbiolo﹕來自 Altavilla d’Alba,優雅好喝;
- 2009 Arione Riserva﹕只產 3,000 瓶,盛放的玫瑰、紅莓,帶泥土、森林的香氣;圓潤,勻稱的風格。Maurizio 說他們的酒不作任何妥協,父親的風格是純淨,大自然給他們甚麼葡萄,他就榨汁成酒。Maurizio 在 1988 年從美國唸文學畢業後回來參加酒窖的工作,父親仍然是「高級釀酒師」。
比 Bruno Giacosa 年輕三歲的 Gigi Rosso 與我一起們品試他的 1982 與 1988
他們也開了兩瓶老酒讓我們試﹕1982 Riserva 和 1988 Riserva。
- 1988 醒得比較快,大量森林香氣,還有乾梅、乾無花果、陳醋、甘草等;1982 開始時好像風燭殘年的樣子,有點煙燻的森林樹木、乾香草和 liqueur 的香氣,但慢慢蘇醒,散發類似 1982 的森林香氣,但較通透與純淨;
- 等我們試完了新酒,1988 已經變得臃腫,但 1982 卻細緻優雅,兩個年份的特性表露無遺。
當天是果日,無怪乎每一款酒都有圓潤的果味,但很清楚的可以感受到 Gigi Rosso 那種君子式很斯文的風格,他們的 Serralunga 透露出一種 Barolo 村的風味,這便讓我想起他多年的合作伙伴 Bruno Giacosa。Giacosa 同樣有一種溫文爾雅的風格,我常認為他的風味是 Barbaresco 的,看來他們屬於一伙,不同的是兩人分手以後,Giacosa 當了個牧民,四處找最好的田,最後才買田自耕;Gigi Rosso 卻守住他在 Arione 與 Diano d’Alba 的田,直到他與兒子思變的一天卻又出了個意外,一切又要從頭做起。
比較兩人的際遇,怎不令人唏噓?究竟上天更眷顧 Bruno Giacosa 還是 Gigi Rosso,真難以說清楚。
GD Vajra
現任莊主 Aldo Vajra 的幼子 Isidoro(他自稱 Isi)陪了我們大半天,令我覺得 Barolo 是開心的酒。他大概每十句話便提起 “Papa” 五次,“Mama” 兩次,他的臉龐和他的嘴角總流露著難掩的快樂,所以我推論這種快樂是遺傳的。
讓我們喝醉的微笑
我想 Papa 在他心目中是個偉人。但 Papa 的快樂是從災難中歷練出來的。家族兩個世紀前便在 Barolo 務農,Papa 從 1972 年開始成立酒莊,以他自己的 Papa 命名(Giuseppe Domenico Vajra),但一開始便遭逢 Barolo 歷史上最困難的年份之一,那年沒有生產 Barolo。更可怕的是 1986 年的一場冰雹風暴,他們的田全毀於一夕。在那個年代,好年份也僅可以讓他們溫飽,何況是這種橫災?
Papa 卻能咬緊牙筋,堅持繼續種田,並且領悟出一個道理﹕不要把所有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爸媽從此省吃儉用,一有一點積蓄便在不同的地點買田,數十年如一日,所以他們今天的田廣布 Barolo 產區的不同村子,從他們祖田所在的 Barolo 延伸到東至 Serralunga,南至 Novello。他們最近幾年才從老邁的莊主買進位於 Serralunga 的 Luigi Baudana 酒莊,從此也擁有另兩塊名田 — Baudana 與 Cerretta(鄰居包括 Giacomo Conterno 和 Elio Altare)。
Papa 很念舊,在 Barolo 村的 Coste 與 Fossati 培植了百年樹種的 Dolcetto 和幾乎消失的 Freisa。
Papa 也很愛嘗試新事物,所以他們是 Barolo 地區最早栽種 Riesling 的,而且還有 Pinot Nero(Pinot Noir 的意大利名字)。
難得的是,所有酒都很有水準,同樣有一種 Barolo 村的優雅風格。
有一件事很說明問題﹕他們的旗艦酒 Barolo Bricco dell Viole(紫羅蘭山巔的意思)是從 5 桶酒裏選出來的。他們選的標準不是力量或香氣,而是優雅與通透的程度。所以優雅是他們選擇的風格,這風格貫穿著他們整個系列的酒。
我們試酒當天是葉日,但所有的酒有出奇好的表現,可以說沒有一款不好喝,但讓我選,最出色的是以下幾款﹕
- 2013 Dolcetto Coste & Fossati﹕充滿紫羅蘭花香,濃艷但非常清新。一新耳目!
- 2011 Barolo Albe(兩天前開瓶)﹕三塊田的混釀,目的是適飲的 Barolo。很香,乾玫瑰與很泥土的礦物味,平衡但有深度與勁度,難得新年份的基本 Barolo 可以那麼好喝而且一點都不簡單!
- 2011 Barolo Bricco dell Viole﹕剛開瓶,所以還不是太開放,但有乾玫瑰、紫羅蘭(當然!)和類石子的礦物味,有潛力!
- Baudana Barolo Cerretta﹕我們試了 2005,2006 和 2009,最後一款是他們接手後的年份,小桶降低到 5%(以前是 10-15%),而且用傳統的 tino 發酵。2009 明顯的較新鮮,但三款都有很重的泥土與礦物、類似血的鐵礦味。需要時間,但前途無可限量!
以前聽說 GD Vajra 是個傳統派,試酒後我覺得應該稱他們為文人派。我看 Aldo 像個農村裏的書生,他對大小桶的爭論沒有多大興趣,他想表達的是一種文人的雅致。
Isi 講過一個故事﹕他哥哥與 Giuseppe Rinaldi 的女兒是同學,有一天兩人討論起傳統與新派的問題,哥哥回家問 Papa 他們屬於甚麼派別,聽到的回答卻是「我們是傳統派中最新,新派中最傳統的」。
Aldo Vajra 是個令我肅然起敬的書生,在告別酒莊之前,Isi 帶我們見他的父母與兄長 Giuseppe(姐姐 Francesca 不在),我見到 Aldo,不由得衝口而出叫他一聲 Papa!
紀錄片 Barolo Boys 的結論是最後的勝利歸於傳統派,但其實新派與傳統派不過是農民每天向老天爺討飯吃的時候必須作出的決定。一般農民不是知識份子,新派與傳統派不過像穿衣服一樣,一求蔽體,再求好看,僅此而已。
想更多的了解家庭式小農酒莊。
您文章中提到“我打算分三批介紹一下這次拜訪過的 9 家小酒莊”,文章中只看到了三个,其他六个在哪里能够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