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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問日期:2025 年 5 月 19 日(根)
Le Cinciole 是我們此行訪問的第一個酒莊,同學們非常興奮。我已來過四次了,但這次與同學們在 Panzano 流連了半天,又在村口漂亮的餐廳 Oltre il Giardino 吃了一頓晚飯,更喜歡這個小天堂了。
Panzano 地勢高,風大,空氣清新
Conca d’Oro (金色貝殼) 是 Panzano 最有名的山谷,Fontodi 在此,在 Panzano 小鎮的西南
我們爬上 Panzano 鎮頂部的教堂,從那裏可以遠眺高高在上的 Le Cinciole(有一排太陽板的山坡),在鎮的東北方向
請點擊這視頻,可以看到從教堂拍的田園景色:https://video.weishi.qq.com/fzLKbpyK
Panzano 地勢高,風很大,在 Chianti Classico 的北部,原來是 Greve 大區的一部分,近年 Panzano 已經可以獨立出來成爲一個產區。因爲地勢高於周邊的村子,頭頂的太陽能照遍八方,在陰冷的 Chianti 山區依然享有充裕的陽光,再加上山風强勁,葡萄得病的機會要低些。Panzano 能鶴立鷄群是有道理的,我覺得他們的地理優勢有點像 Montalcino 的 Montosoli,不過至今好像也沒有人這麽說,但我們在杯裏可以喝到 Sole(太陽)。而 Le Cinciole 又位於 Panzano 最高處,最高的 Panzano 葡萄園海拔約 480 米(泥質板岩 argillaceous slate 爲主),最低的 Aluigi 也達到 440米(含黏土多一點),晝夜溫差大,因此他們的酒有能量,通透感和很好的結構,勉强可以與 Serralunga 作類比。
一別七年,Luca 與我都老了,不過喜見他有了成熟的自信,他指著 Appennini 山脈下的群山說:Chianti 就是指這裏一帶的群山。我定眼一看,他就像屹立在這片古老山巒上的一尊石像,與山相比,他與我都不老!
Valeria 也熱情不減。我多年前送給他們的春聯早已褪色,仍然貼在他們辦公室的一片窗上。我與太太曾經在酒莊的一個屋子住過兩個晚上,去年在 “蒼然暮色,自遠而至,至無所見” 的一個傍晚與他們共進晚餐,一邊初嘗他們用新大桶陳釀的 2016 Petresco,那情景歷歷在目。這裏一切都很親切,我臨走的時候在紀念冊上也寫了我回家的喜悅。
他們夫妻倆就是那麽孜孜不倦,不見他們七年,又有些新舉措。他們在 Fontodi 附近(我好像聽到是 La Massa 那邊)租了 2.5 公頃的田,用來加强他們的 Chianti Classico 和 Rosato。另外又買了一塊向北 1.5 公頃的田,2026 年會是第一個年份。他們雇了一個新夥計,而且養女畢業後已決定參加酒莊工作了,先在酒窖幫忙。酒莊原來佔地 30 公頃,10 公頃種葡萄,現在一下子擴大了四成,我看主要因爲養女加入了。記得幾年前他還為養女未來發展而表達一絲疑慮,今天前途突然光明了。他從 2000 年開始跟隨 Ruggero 繪畫的 “超越有機” 宏圖更繽紛多彩了!
在酒窖方面,除了 2016 年新加入的布艮地大木桶和幾個黏土缸以外,他們兩年前又買了一台小機器,在葡萄經過 sorting table(挑選台)以前先把青色或燒焦的小葡萄粒淘汰掉。
Luca 向同學們先後介紹過這裏的地貌與特色,又參觀過他們的酒窖以後,Valeria 便領我們到試酒室試他們的新年份。
那天跟著有佛羅倫薩的代理商要來,所以我們只匆匆試了他們 5 款新酒。
2024 Rosato
12.5% 酒精,困難的年份,八月尤其炎熱,採收時節遇上雨,他們決定等,等到十月中(!)才開始,收穫比前一年和一般年份都要高。12 月 23 日灌瓶。
好精彩的 Sangiovese 釀造的 Rosato!非常香,輕盈得像浮在半空中似的,噴上香粉的新鮮草莓,嬰兒用的爽身粉。
Valeria 說很多人做出一支輕盈的紅,但他們想打造一支乾白風味的酒。他們的 Rosato 是廣東人說的“禾稈冚珍珠”( 冚 = 蓋著),常常供不應求。
還記得 2018 年我在酒莊試了他們的 2017,是一支災年異品:
2017 令人眼前一亮,有粉香,像剛摘下來的草莓,輕巧,但入口有深度,令人停不了的 Rosato!看看酒精度才 12%!
連那麽熱的 2017 年也在 9月下旬才採收。
懂了!好的土壤,遇上嚴峻的天氣會給葡萄最大的保護。有機的紅利!
2022 Chianti Classico
14% 酒精。八月有一場大風暴掠過整個產區,帶來的冰雹損壞了 400 公頃葡萄田。這年他們不造精品酒,只有 Chianti Classico。
很濃,很香,很沉,感覺很重。丹寧蠻厲害的。
2020 Aluigi
2020 屬於暖年,但季尾的雨水引來變數。他們 9 月 25 日開始採收,Valeria 認爲這個年份不錯,介乎 2019 與 2021 之間。
Aluigi 現在全用大木桶陳釀。這年他們盡量輕一點萃取。
柔和,令我想起在 Orvieto 比試 Bartolo Mascarello 的 2019 與 2020,我更愛 2020 的圓潤、柔和與舒坦,我以 “開心” 形容之。那是熬過疫情的雨後彩虹。2020 Aluigi 給我同樣的開心、舒坦感覺。
2020 Petresco
這是我這次來最期待的酒。2018 年我在酒莊試過大桶與小桶裏的 2016 Petresco,但灌了瓶的混合 Petresco 我還是第一次嘗。
這年 Petresco 熟得早,採了 Rosato 便輪到他,以前從沒試過。同樣輕萃取,少些換桶,他們很滿意結果。我非常非常滿意。我太太尤其是高興,她最不能容忍桶味,而今年的 Petresco 感覺不到桶。現在已經很好喝,豐富但不失層次。
我笑說 Valeria 他們似乎年紀大了,酒也變得更溫柔了。她微笑不語。
Galloni 簡直被這款酒嚇壞了,我必須引他的評語:
Wildflowers, herbs, rocks, menthol and licorice soar out of the glass. This is an especially savory, expressive Sangiovese that emphasizes mineral and floral notes more than primary fruit. Petresco spent two years in 60-70% cask and the rest in barrique, followed by a year in cement. It remains one of the most distinctive wines in all of Italy. Magnificent.(97 分)
全意大利最傑出的葡萄酒之一!
然後我們試 2019 Camalaione,但我的心還停留在 Petresco。
Petresco 是怎樣煉成的
Luca 並非釀酒天才。他原來是個建造工程師,太太 Valeria 是建築師,28 嵗那年棄筆從農,1992 年是他的第一個年份。2014 年初訪他們時,他讓我試了他們的 1994 Riserva 和 1998 Petresco Riserva,感覺不怎麽樣(見:2014 踏進意大利酒的世界(外篇之八)— Chianti 隱者﹕Le Cinciole 的 Luca Orsini)。
我相信他在 2000 年跟了 Ruggero Mazzilli 轉行有機種植後才大大進步。有耕耘必有收穫。他們的 2004 Chianti Classico 已經好得不得了,我很早以前已經認定那是最好的 Chianti Classico,客氣點加個 “之一”吧。(見前文﹕初嘗 2010 村酒(上)、最開心的 Chianti (10/19/2013) 與 VIPa-7 第 11 場 — 回歸 Chianti 之五:Greve (4/15/2019) 果)。
但他們的旗艦酒款 Petresco 長期以來是一款令我感到尷尬的軟肋,問題出在酒窖。
常言道好的酒在葡萄園誕生,但有多少好的葡萄在酒窖迷途或被破壞了?
他們的陳釀方法其實與評價最高的 Cepparello、Flaccianello 和 Percarlo 等酒款沒有兩樣 — 都用了法國小木桶,但也因此與這些名牌有同樣的毛病:桶味太搶了。
不獨我有此偏見。最近的一場第三代隨意行也暴露了 Petresco 的小桶之痛:Le Cinciole 的 Chianti Classico 2010 在 Riserva 級與舊年份的標杆 Chianti 面前仍然站穩一席位,但 Petresco 2010 卻連一票三甲都拿不到!(見:VIPa-13 第 7 場 — Chianti Meets Montalcino(5/1/2025))。
Sangiovese 太嬌嫩了,小木桶的破壞性太大了。去年 Le Chiuse 的 Lorenzo Magnelli 來香港時曾與我們作深度交流,他講出了他們從 Biondi Santi 學到的三條,其一是:
Sangiovese 的特性是早期果汁豐富,但丟失得很快,所以太多木桶的氣味會很容易掩蓋酒本身的香氣與味道;
(見 VIPa-12 第 2 場 — 酒如人生:與 Le Chiuse 莊主 Lorenzo 的對談
這是與 Sangiovese 打交道很多年得到的真知。Chianti 地區普遍比 Montalcino 較陰冷,皮長得比較厚的 Riserva 級葡萄丹寧很重,因此很多酒莊都想借助能快速供氧的小桶來做馴服工具。
2016 年我訪問 Chianti Classico 明星酒莊 San Giusto a Rentennano 時,與莊主 Luca 對小桶的使用曾有過深度交流:
我一直有興趣知道為何 Chianti 的 Riserva 幾乎都要用小木桶來陳釀,就連 Le Pergole Torte 也要在法國小木桶先放 12 個月。
我問 Luca 究竟是因為 Chianti 地區比較陰冷,葡萄較難完全成熟,所以要用小桶供應更多氧氣,還是因為這是潮流(fashion)?
他肯定的說這是潮流,他們的 Percarlo 在小木桶約 20-22 個月,如果全用大木桶,他估計要花 36 – 48 個月。
原來他對 Barolo 的新舊派之爭很熟悉,他個人認為很多新派的酒做得蠻好的。
他有一個論點聽來很有趣。他說如果一款酒做出來不夠 concentration(濃度),他會很擔心酒的陳年能力,除非這純粹是風土特性使然。
這樣說他們追求的是能陳年的 Chianti。
(見:2016 意遊速記(五)﹕在 Chianti 等待 Monfortino)
非不能也,不為也。跟潮流可以拿高分數,價格更高,也更容易賣。我們也怪不了酒莊。
Le Cinciole 的 Luca 看來與 San Giusto 的 Luca 看法不一樣。他有無比毅力,而且凴他工程師的經驗願意通過試驗來克服困難。
2014 年 Vinitaly 期間,我第一次與 Luca 見面時便鼓動他轉用大木桶。他很謙虛的說他還在學習。展覽結束後我去酒莊拜會他時才知道他正嘗試把 2012 Petresco 的第二年試放在現有的大木桶陳釀。2015 年他來香港時告訴我試驗結果不太滿意。Galloni 的評論說 2012 Petresco “Structured and even a bit austere”,不知道與此是否有關。
因此有下一步。2016 年與他夫婦倆在意大利見面時,他們很興奮的告訴我他們剛從布艮地 Grenier 買進了新的大木桶,準備再試試。我告訴他們我會守候 Chianti 版 Monfortino 的誕生(見:2016 意遊速記(五)﹕在 Chianti 等待 Monfortino)。
2018 年我們終於在酒莊得以一試尚在陳釀的大小桶 2016 Petresco。結果非常好!我試了以後這樣寫:
我有理由相信,大P(大桶裏的 Petresco)長大後起碼會是 Chianti 的 Cascina Francia。如果他們再選用 Petresco 最好的葡萄,並放在大桶裏再久一點,我懷疑他們真的會弄出個 Monfortino 來。
(見:2018 意遊雜記之四:Le Cinciole 的 Luca Orsini(Chianti 隱者的新篇))
後來我知道 Luca 謹慎而爲,不敢把大桶與小桶的 Petresco 分開灌瓶,最後以大約各佔一半的比例來混成。大桶的比例逐漸提升,所以 Valeria 後來告訴我說大桶大概佔了 65-67%。
2016 Petresco 在疫情期間推出,那時為各種事情忙亂,我沒有機會試過,直到這次重囘 Le Cinciole 試的 2020 Petresco。
我希望以後安排一場 Petresco 在 2016 年前後的垂直品試,現在我先借用 Galloni 對他們的評分來看一下:
AG raitngs of Petresco | ||||
Year | Petresco | Vintage | ||
2021 | 95 | 95.5 | ||
2020 | 97 | 94 | ||
2019 | 97 | 93 | ||
2018 | 97 | 94 | ||
2017 | 98 | 92 | ||
2016 | 96 | 平均 96.7 | 98 | 平均 94.4 |
2015 | 96 | 94 | ||
2014 | ||||
2013 | 94 | 93 | ||
2012 | 94 | 89 | ||
2011 | 90 | 94 | ||
2010 | 93 | 97 | ||
2009 | 92 | 平均 93.2 | 93 | 平均 93.3 |
2016 以後的 6 個年份 Petresco 得的分數比之前的 6 年高出 3.5 分,而同期的年份評分只高了 1.1 分。
後記
這是個收穫的季節。
闊別 Le Cinciole 七年,我認爲這家坐落在 Chianti Classico 之北 Panzano 最高地帶的小酒莊已成爲最出色的意大利酒莊之一,全因爲他們用有機種植來重現原生態之美。
我是後來去拜訪 Dora Forsoni 的 Sanguineto I&II 時突然有此頓悟的。我赫然發現 Luca/Valeria 的酒 與 Dora 的酒不同但神似,他們同有一種通透和純净的特質。這是純净的土地賦予的顔色。
人與土地的紐帶被工業破壞了,有機種植又把他們縫合了,重新成就了人與土地的連體嬰。
有了良好的土壤,在酒窖又善待葡萄,我相信 Le Cinciole 會像天堂莊、萬巢與 Sanguineto 一樣,氣候雖然越來越惡劣,受到的影響不會過大,什麽年份都不會失去活力。我大膽斷言他們的酒會像天堂莊一樣,好年與災年也各自精彩(見:VIPa-13 第 9 場 — Grande Abbraccio with Il Paradiso:天堂莊的三代同堂)。
我用眼睛和口舌見證了 Ruggero Mazzilli 四十年辛勤結出的纍纍果子了。Le Cinciole 與我們同樣享受著有機種植的紅利。(Ruggero 的介紹見:2025 意遊雜記之五:有機種植先知 Ruggero Mazzilli)
附錄
Luca Orsini 與太太 Valeria Vigano 從 2000 年開始追隨了 Ruggero,與 Panzano 其他酒莊努力建成第一個全域有機的產區。與 Ruggero 一樣,他們追求的遠遠不止有機認證的最低要求。Luca 在酒莊的網站講過他們要 “超越有機”。他參與了起草一份叫 “Vignerons d’Europe 2009” Manifesto(“2009 年歐洲葡萄種植者”宣言)的文件,其中有三條這樣寫:
- The wine of the winemaker is alive, it gives pleasure, it is the son of his territory and of his thoughts. It is authentic expression of a culture.
- The winemaker considers the consumer a co-producer.
- The winemaker takes responsibility for his activities in respect of the environment, the health of the consumer and the destiny of his community and of the land.
- 釀酒師的酒是活的,它給人快樂,它是他的領地和思想的兒子。這是一種文化的真實表達。
- 釀酒師認為消費者是共同生產者。
- 釀酒師對其在環境、消費者健康以及社區和土地命運方面的活動負責。
(見酒莊網站 https://www.lecinciole.it/en/ “Beyond Organic 超越有機“ 部分)
這是一份生態文明宣言,他認爲釀酒師與葡萄酒消費者同樣是生態的一部分,要對生態負責。
整份宣言附錄於下:
The winemaker personally takes care of the vineyard, the cellar and the sale
The wine of the winemaker is alive, it gives pleasure, it is the son of his territory and of his thoughts. It is authentic expression of a culture.
The winemaker considers the consumer a co-producer.
The winemaker preserves and shapes the landscape respecting the biodiversity and culture of his territory. He tells about it and enriches it.
The winemaker as a farmer assumes responsibility for preserving and improving soil fertility and ecosystem balance.
The winemaker is committed to renouncing the use of artificial and synthetic molecules and organisms with the aim of protecting the living beings.
The winemaker governs the limit in all his commitments looking for the best, never the maximum.
The winemaker takes responsibility for his activities in respect of the environment, the health of the consumer and the destiny of his community and of the land.
The winemaker is committed to creating and nurturing relationships with other winemakers, farmers, food producers, cooks, universities and research institutes, educators and citizens in their own community and in the world.
The winemaker practices transparency: he says what he does and does what he says.
The Vignerons d’Europe gathered in Florence ask the national and European authorities not to hinder their work with regulations suited to the industry but not to their particularities.
Luca 和 Valeria 是情真意切的。我回家後寫了信感謝他們,他們囘我的信有這一段:
Thank you for all the nice words and for your great sensitivity in researching and finding in agriculture, in viticulture in particular, so many similarities with mankind but also with all living beings.
Everything is nature and everything is life and it is all connected to the environment, to what circulates in the air that is absorbed by the earth and a lot depends on us, on how much we take care of the earth of its vitality, of preserving all the micro-life that lives in there and we do not see.
We very much believe that everything is connected and that we have to make sure that we maintain these natural balances and help keep our surroundings alive.
我們送了一瓶 1989 Cote Rotie 給 Luca 和 Valeria
Valeria 回贈了一支他們的新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