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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Stella di Campalto 酒莊到 Poggio di Sotto 只不過是一箭之遙，但我們彷彿從古典跨進浪漫時代，淡妝頓時變為濃抹了。

 

 

我們與這瓶 Poggio di Sotto 相處了兩天，她令我想起的是 Giacosa 的 Asili 多于任何  Brunello，尤其是她那沾了糖漿似的、帶著香草的香氣和一陣陣的幽香（perfume）。但一入口，我想起的是 Mastrojanni，甚至有點 Soldera，因為她的結構是靠很厚很有層次的果味編織而成的，這與 Barolo 或 Barbaresco 的丹寧結構不一樣，所以我會說她是很 Giacosa 或者很Barbaresco 風格的 Brunello。

再回望Stella di Campalto，我們已經走了好幾千里路。

我認為這是Brunello 最奇特的地方。

這裏我先要打個岔。

 

我對Brunello的認識是受了Kerin O’Keefe的啟蒙的。她曾一針見血的說﹕ “Brunello makes Burgundy look simple”。她指的是Brunello 有著Burgundy那麼複雜多變的 terroir，但產區卻懶得去把不同土質、天氣特性的分區（sub-zone）細緻地劃分，所以同一標簽的Brunello，瓶子裏裝的往往是風格大異的 Sangiovese。我曾跟著她的提示逐個分區去尋幽探秘，頓時覺得一切好像豁然開朗起來。見前文﹕From Burgundy to Brunello。

多喝了一百瓶Brunello 以後，我覺得Kerin可能漏說了一半。Terroir 雖然重要，但我認為 Sangiovese 是太嬌嫩（delicate）的葡萄了，可塑性很高，所以種植或釀酒的手法都很容易影響到她在杯中的表現，在這方面與 Cabernet Sauvignon 的剛性剛好相反。

這也解釋了Stella di Campalto 與 Poggio di Sotto 為何 terroir 相近，表現卻可以那麼不同。

 

換句話說，人的因素與天和地幾乎同樣重要，甚至可以說更為重要，因為人是最不可靠的。很多Brunello （或廣義的說 Sangiovese）的失誤往往出于人的因素。[ 我這裏沒有一瓶是新派的酒，因為依我的偏激之見，他們大部分是「人禍」的例子。]

讓我用另一個方法來說得明白一點﹕如果你說你喜歡 Barolo 或者 Cabernet Sauvignon，我大概明白你的口味是什麼，但如果你告訴我你喜歡 Brunello，我必須問你是哪瓶Brunello？

 

 

回到Poggio di Sotto，她是我們這次品試過的 20 瓶中耐力最驚人的。其他的 19 瓶一般感覺很軟，結構比較鬆弛，我一直在猜想究竟是因為酒太新了，還是因為他們下了飛機才一個多月，所以狀態不太穩定。

這瓶Poggio di Sotto 卻非常慢熱，第一天很繃緊，第二天才比較開放但還沒盡放，我懷疑再放她一兩天會更精彩。其他酒很多在早上開瓶，到晚上已經開始走下坡，更沒有一瓶能放到第二天仍然可以保持活力的。我不明白原因在那裏，但知道 Giulio Gambelli 從一開始便當上 Poggio di Sotto 的顧問。

Gianni Brunelli 是另一瓶艷麗得令人透不過氣的濃抹型Brunello，我在上篇介紹過了，當時我說﹕

5 Gianni Brunelli 是最甜美的一瓶，如絲似的質感，豐滿、果味有勁度（intensity），我們好像浸泡在一缸鮮櫻桃的汁液中，令人沉醉。

Gianni Brunelli 的風味與 Poggio di Sotto 又是不同的。如果Poggio di Sotto 近 Asili，則Gianni Brunelli 更似La Morra，當然都要拿掉 Nebbiolo 的丹寧骨架。

 

除了這兩瓶，我覺得 Talenti 與 Il Poggione 也不錯，但前者我嫌她有一點桶香，後者則比較肥大，暫時好像稍欠一點 elegance。Castelgiocondo 是大廠 Frescobaldi 的出品，可口，勉強可以說是好酒但不算是好的Brunello。

 

 

說到濃抹，怎能不提Soldera？但她要再過幾個月才出來。我們去年在酒莊試過，只能以美若天仙來形狀，但這怎會令人覺得驚奇？聽說 Giulio Gambelli 記憶中最好的 Soldera 是 1983 和 2006，所以 2006 還是令我們萬分期待的。我們倒是試過 Soldera 的鄰居 Fossacolle，除了香氣有幾分相像外，他沒有一丁點兒Soldera 的影子，最大問題是丹寧過粗。在 Montalcino，人的因素可能比天地更重要，這裏是另一例子。

 

 

 

 

 

離開西湖，我們便登上最後一站 — 北高峰上的靈隱寺。

這種風格的 Brunello 一般長在產區最高的山頭，土壤也是最古老和最貧瘠的，長出來的 Sangiovese 最有骨架，所以上演的是一生（丹寧）與一旦（果味）的二重奏，這種經典的對峙與世界上很多葡萄酒有著共性，所以即使對意大利酒少接觸的人，也不難欣賞和接受他。

最經典的是這瓶 Biondi-Santi，我在上篇如此介紹他﹕

 

在他最好的一刻時，果味、酸度與丹寧有幾乎完美的平衡，而且芬芳無比，思聰說有「湧香」，藍天說很刺激舌頭，我只能說﹕我們走運了！

另外三瓶的風格可以說是處于Poggio di Sotto 和 Biondi-Santi 之間。

Salvioni 的果味最濃厚，架構的感覺是三瓶中相對較弱的，所以最接近Poggio di Sotto；Fuligni 與 Costanti 的架構相對強，較接近 Biondi-Santi，兩者相比，Fuligni 的果味又稍為明亮一點，可能是拜小量的中型法國木桶所賜；Costanti 則是十足的傳統風味。

 

比 Biondi-Santi 的架構還要強的是這瓶 Poggio Antico。我在上篇是這樣介紹他的﹕

 

早上一開瓶，他已經有很重的樟腦、玫瑰等很濃烈的香氣，龐大的體形，帶著一張地毯似的丹寧在舌頭鋪開，一個彪形大漢佇立在我面前。好一瓶 Barolo 味十足的 Brunello！

 

這瓶 Pian dell’Orino 卻令我不知道應該把放他在那裏。

 

20 瓶當中以他的香氣最驚人，從早上開瓶那一刻一直到晚飯後，他的香氣有如前些時香港的濃霧一樣，令你伸手不見五指，他的香氣幾乎凌駕了果味、酸度與丹寧。他的 15 度酒精也是特高的。奇酒！

我在一天之內的不同時候曾這樣記錄他的香氣﹕

Unbelievably big, almost riotous, exuberant and fat nose of candied cherries, floral and a little smoky, minerals and underbrush; after a while settles into a calmer sweet nose of pure red cherries, a bit inky … Near pungent nose of wild berries, sweet and big … maintains big nose of woodsy, earthy cherries and underbrush, very sweet and perfumed … the exuberant nose is captivating, starts with rose petals, almost Barbaresco like …

在 Antonio Galloni 的眼中，這是顆耀眼的新星，他給他打了 97 的高分，與 Salvioni 和 Poggio di Sotto 同分，僅次于 Cerbaiona 的 98 分。

Galloni 有如下的筆記﹕

The interplay between the richness of the fruit and a classic sense of structure is totally spellbinding in this mysterious, dark Brunello. I love the element of sensuality here. The intensity of the fruit builds like waves towards the inevitable, luxurious, palate staining finish. This is simply a wine that won’t be denied. It is remarkable in every way.

憑我過去喝過的 1997 和 2005 兩個年份，在我印象中他是 Biondi-Santi 與 Soldera 的混合體（見前文﹕Gambelli’s Children (I): Brunello Quartet ），但這瓶 2006 像個在不停蹦跳叫嚷的孩子，我根本沒法看清他的面貌。幸好我下重注買了兩箱，今後 23 年可以每年追蹤他的成長過程。

從 Cerbaiona 到 Poggio Antico，我們走了何止十萬八千里路？用法國酒打比喻，我們已經從 Burgundy 跨越到Bordeaux 了！一個小小的產區，能帶來如此多姿多彩的不同風味，我們得感謝 Sangiovese 和她的保護神 Giulio Gambelli！

 

此刻我在想﹕天下間有沒有比 Brunello 更好的享受？

 

我的答案很簡單﹕最憶是杭州。

你呢？